一進來應昭就發現了,冷灰色,硬質麻布感,素色卻養得極好的花,這是聞一鳴的喜好。他關上房門,走到書桌邊,上面散落着不少書本和便簽,應昭還發現了一本子,上面是他的字迹,寫着數學公式。
打開香薰機,蒸騰的橙花香氣讓整個卧室暖烘烘的,應昭擺弄了一會兒唱片,還未放完的純鋼琴曲繼續響起。
他回到書桌前,将面前搞得一團亂,最後拿起那本小小的日記,嗯,真的很小,像是便利貼一樣被人忽視,可應昭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他的東西。
“今天吃了蘋果,不怎麼甜,但是熟透了,好歹是哥哥給的,就不告訴他我讨厭蘋果了。”
“讨厭老師,煩。”
“學的東西好多,但是哥哥抽時間教我,算了,也不難。”
“哥哥說我又裝乖,好吧,很明顯嗎:)”
“這個家的主人回來了,要藏好:(”
“那個人很讨厭。”
最後那句話筆觸很深,但這裡的信息半分都不肯多寫,确實也像應昭會寫出來的東西。
實在是過于明顯的夢了,應昭關上這本直白得有些簡陋的日記,應昭的哥哥……是聞一鳴,多好笑,他看着面前的畫面又一次扭曲成調色盤,低聲咒罵。
應昭如今十分清楚地記得繼母那張僞善的臉,他本該遺忘的童年如雪花片砸落。他被養成了個禮物送去了聞館,又在文物造成的災禍裡失去了所有記憶。
醒來之後他身上有了一個累贅,他并不認同應家,旁人卻日複一日向他證明這是他的家。沒有比這更别扭的事情了,應昭沒承認,也沒明确拒絕過,他大抵是放棄了,沉溺于過往是應昭最看不起的行為之一。
聞一鳴,是讨厭的人。
他從來沒想過那人會是哥哥。
這是紮根于童年,印象極為深刻卻總是被迷霧包裹的回憶,明明能夠處理好公司那個爛攤子都是童年被教導過的功勞,但哥哥這個符号一直空缺,之後因為姻親之契對聞家厭煩,因為聞家對應家的觊觎而憤怒。将不喜都表達給了聞一鳴之後才告訴他,那是哥哥?!
面前的出現的模糊人影伸手抹去了應昭臉上的眼淚。
“清醒一點……太糟糕了。”那雙手向下撫摸,在應昭身上掀起一陣顫栗。
“你吃的太多了……”像是最親昵的抱怨。
虛假的夢境被打碎,真實顯露出來。
應昭的腹部爬滿了斑斓的條紋,像蛇蜿蜒而過。更下面的軀體融化成了凝膠狀的觸手,此時正毫無知覺地破壞着周圍,襯得上半身羸弱無比,異常增長的發絲逐漸變成靛藍色,爛布似的粘在一起,脖頸下皮膚似乎埋了什麼活物,正在無意識蠕動,被從心髒延伸開來的深藍色印痕像網一樣禁锢住。
他嗚咽着,微弱的慘叫伴随着嗆咳。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灰白陰翳。
過量的疼痛隻會麻痹人的精神,腹部撐脹的感覺讓應昭不自覺彎腰,他不斷抽泣,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的預料,後悔,憤怒和疑惑交織。
這樣不正常的情緒爆發是吞噬了過量的污染帶來的副作用,應昭隻是還沒學會怎麼消化。
“哈……老套的手段……”
窸窸窣窣的低語圍繞在身旁,應昭聽不清,隻覺得一股淺淡的腥氣包裹住他。
模糊的雙手覆蓋心髒,蒼白的肩頸抵住應昭的下巴,溫暖的皮肉和血管在利齒面前袒露無疑。
咬下去!
吃掉他!
食欲壓倒了一切,應昭張開嘴,變得尖利的牙齒撕裂了肉,咀嚼,吞咽。
吃掉的東西在胃裡作祟,酸澀而難挨,直到深藍色的遺骸在身後開出新鮮的花才停下啃食。他的污染表象和聞一鳴那臃腫龐大的形态不一樣,鸢尾樣的花遮蓋了醜陋的部分,新生的花瓣邊緣滲出濃郁的藍色汁水,滴滴答答,好似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