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很聰明，大人有意無意的偏袒她們心裡其實很清楚。
林也心有觸動，林家就她一個，沒有兄弟姐妹，她隻做過江晗的姐姐。
江晗收回目光，覺得自己好像說的有些多。
她轉身欲走，林也心下一空站起了起來，她沒法看着她就這樣離開，乍然相見，默然離開。
“…那個，這裡的項目你還沒玩過呢？”
口中呼之欲出的名字咽了回去，林也喊住她，隻希望她停留久一點，再久一點。
“你不是等人麼…我…可以帶你逛逛。”
江晗沉了一口氣，終于停了下來，看了眼時間，剛好八點。
太早了，她回去又得一個人多熬兩個小時才能吃藥睡覺，光想想就莫名絕望。
她轉過身，将氣球綁到手腕上，整理了心情：“那就再逛半個小時吧，麻煩你了。”
她答應了，林也心口怦怦直跳，怕她拒絕。
這個園區很大，是自然主題的，各種遊樂設施也很多，隻不過有些東西隻适合在白天開，因為晚上氣溫太低會有影響，不安全。
林也帶着江晗從主道走，繞過一些聲音太大的設施，路上還遇上不少跟她一樣穿着人偶服的工作人員，賣氣球以及一些其他的東西。
江晗跟她們打招呼，拍照，很熱情就是有點怪。
“她們不是你的同事麼？你怎麼好像躲着她們似的。”
林也撓了撓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看了看四周才走近了一些，小聲答：“你見過熊說話的麼？”
“我現在就是。”
幹一行敬一行，她穿上人偶服就是熊了，按照園區規定不能跟客人說話，需要保持人設。
“被同事知道，我要扣工錢。”
江晗半知半解，她倒是聽過這種說法。
“怪不得他們手上都拿着一塊闆子。”
兩人走着，江晗擡頭看着園區裡的景色，四周的歡笑聲将她包圍着，好像自己也是幸福的。
她一刻的走神，前方嬉鬧追逐的小孩一下沖到了自己身上，猛然的一下快極了，撞得有點鈍痛。
林也走在她後面，眼疾手快托着她的肩膀才沒跌在地上，那個孩子踉跄幾步被趕來的家長扶住，隻是手上的糖葫蘆掉了。
江晗重新站好，林也卻有些生氣，串糖葫蘆的簽子頂頭是尖的，剛才那一下要是戳到江晗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小孩子心疼糖葫蘆，家長也知道自己理虧，檢查了一下沒事就道了歉，糖渣子混着口水卻弄髒了江晗的衣服。
他們看到了，遞過來兩張紙說不好意思，林也接過紙彎腰給她擦，嘴上卻沒忍住：“園區人多，摔倒事小，要是那根簽子剛才紮到孩子身上事就大了，帶着孩子要注意安全。”
她不是愛争執的人，骨子裡的沉靜内斂讓她說出來的話也很難聽出她是在生氣。
那些家長聞言不覺後怕不已，道歉的态度都誠懇了許多，還提出理賠，江晗隻是擺手說沒事，讓她們下次注意一些就好。
她身上的衣服價碼都不低，大不了以後不穿了就是了，沒必要真的讓他們賠。
見她沒事家長便帶着孩子離開了，林也扶着江晗弄了一下衣服，擦不幹淨。
“這附近有衛生間麼？我去洗洗應該能好點。”
林也帶着她到了拐角處的衛生間，江晗托她拿一下氣球自己進去了。
糖漬好去，色素卻不好去，盡管及時還是有一部分浸染了進去。
江晗對着鏡子照了照，不仔細看不太明顯也就作罷了。
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機，瞟了一眼，已經八點半了，沒有消息。
再過一會就要閉園了，廖月還在忙。
她好忙，真的好忙，忙到留給她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江晗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十分受挫，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控制不住的情緒就會湧上來，無聲地蠶食她。
她深吸口氣拍了拍臉：“别難過，别難過，要開心起來，我可以的，一個人也可以。”
“阿月她隻是太忙了。”
無數次的重整旗鼓，這麼多年她都是這麼過來的。
林也站在外面等她，手上還拽着她的氣球，思緒卻飄遠了。
剛才碰到她的時候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瘦，比從前瘦多了，雖然臉上看不太出來但能感覺的到，觸到她的背時輕飄飄的，單薄又無力。
她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怎麼會這樣？
廖月不是愛她麼，為什麼……
“我好啦。”
身後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走過來取走了她手裡的氣球。
林也擡眸隔着人偶服看她，想在她臉上尋找什麼，可是她的笑容永遠都先吸引她。
“還有半個小時就閉園了，你是不是快下班了？”江晗問她。
“…嗯，差不多快了。”林也回神。
“你要走了麼？”
江晗綁着氣球沒急着答話，林也知道她要走，好像大夢初醒一般，心裡空落落的。
猶豫一瞬，她再次開口：“…我…可以請你坐一次摩天輪麼？”
“嗯？”
江晗掀起眸子看她，有些不解。
林也迅速反應解釋：“…為了感謝你買完了我的氣球。”
有點牽強。
“主要是那些氣球賣完我也能有抽成，第一次靠自己賺錢，想謝謝你。”
稍稍合理了一些，江晗做思考狀，道：“看在你帶我逛這麼久的份上，可以。”
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是想到以後也不會見了，對陌生人的一次善意未必不能滿足。
兩人很快就到了摩天輪附近，園區裡的人還很多，摩天輪這裡排隊的人比别處少，差不多十分鐘的時間就排到了。
坐上轎艙，随着緩緩上升，兩人各坐一邊，江晗專注着外面能俯瞰城市的風景。
快升到頂的時候，她被外面的景象吸引站了起來，林也守在身後。
江晗恍惚着，感覺有人在觸碰她的頭，回頭的刹那，耳朵裡緩緩流轉出樂曲聲。
前調沉靜内斂，随着曲譜的前進逐漸溫和纏綿。
《Canon and Gigue in D》，十七世紀德國作曲家帕赫貝爾最負盛名的那一首。
她反應過來，才知道是有人給她戴上了頭戴式耳機。
“你……”
話音未落，面前的人忽然指了指外面，江晗聽不見她說話，下意識看向窗外。
入眼是斑斓璀璨的煙火，占據大半天空。
她忘了，今天是有煙花的。
轎艙已經升到了最高，這裡幾乎是整個城市最好的視角，五彩的光亮倒映在窗子上，那一朵一朵炸開轉瞬即逝的煙花，她仿佛伸手就能觸到。
因為對那種強烈的聲音敏感，江晗從未近距離看過煙火，她以為這一輩子都沒機會了。
林也像小時候那樣捂着她的耳朵，任由她此刻扒在玻璃上。
有人替她遮蓋巨響，耳朵裡盡是悠揚的旋律，雖然仍舊有些膽怯，可此刻的風景足以讓她忘卻這些。
她太沉浸，全然未察覺林也緩緩靠近她耳邊，借着煙花小心的試探。
“小晗，冬至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