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重重磕在地上,還未睜眼一聲痛呼就從嘴中滿溢而出。吳遇捂着後腦勺左右翻滾着,緩了好一陣才把眼前的小星星消除幹淨。他摸着地上的石子,恍然間回憶起了什麼,之後迷茫和睡意全都飛去,他利落地翻身蹲起,瞪大眼睛望着前頭盤膝而坐的君離。
“我這是在哪裡?你……你居然是君離?你怎麼會在這裡的?你怎麼會和我在一起?”
“先确認一下,你不知道這裡是哪裡?”
吳遇扭頭看了看,視線落到月光柱上短暫停頓了一瞬,又回望過來道:“你對我做了什麼?單憑你怎麼可能把我劫持過來?”
君離歎了口氣。
吳遇皺眉道:“你在隐瞞什麼?”
“别對我有這麼深的敵意,你能不能回到原來的樣子還得指望我。”
吳遇聞言并沒有答話,而是略顯遲疑地再次打量四周。這裡的月光柱詭秘而寂靜,更别提那萦繞在周圍忽強忽弱的氣息,到處都在彰顯着不安定的因素。他與君離不算熟人,彼此之間除了從旁人嘴裡偶爾聽說便無過多接觸,但此刻君離居然放下了一貫高傲的态度同他自然地搭着話,或許他還是可以聽一聽對方的建議。
“你相信我了?”君離似乎看透了他的糾結,“是不久之前的你拜托我留在這裡的。”
“不久之前的我?”
“你失憶了……因為你不要命似的壯舉。”君離聳聳肩道,“我是無法理解的,可不久之前的你似乎覺得做這件事很有必要……”
吳遇将信将疑,就這麼站着聽完了君離的闡述。
“……就是這樣,我也沒想到來了四次之後,你居然忘記的事情越來越多,看樣子是連再早之前你我在幟福小鎮相遇的事情也忘記了。真心勸你别來第五次,免得忘記所有,變成個沒根的傻子。”
吳遇換了個姿勢道:“你和我說這些都是不久之前的‘我’交代下去的?”
“别把我說的好像是你的下屬。”君離道,“是不該讓你吃那死人的赤砂,你連我們兩個在地上的交易都忘記了。”
吳遇輕輕搖了下頭,對于君離所說的事情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可心中幾乎已經完全偏向了信任。就像君離自己所說的那樣——在此情境下他沒有說謊的必要,而吳遇也确實切實感受到了君離自身的轉變——不再帶着算計講話了。
“頭疼?所以這次你又收獲了什麼?”君離道。
“确實頭疼,因為我發現……”吳遇似是做了個深呼吸道,“這裡不隻有我們兩個人在。”
君離抖了一下道:“不止有兩個人?這是什麼意思……”
吳遇伸手指向月光柱,在他無意的渲染下,那散發着清透的光源都仿佛帶上了陰森的氣息。兩人一同擡頭往空中望去,頭頂的溶洞口能吸納月光,可卻恰好擋住了新月本身,真是想看什麼卻偏偏什麼都看不到。
“光裡……光裡有人?”君離結巴道。
“嚴格來說不算人,應該是靈體。”吳遇湊近了些,而那些圍繞月光柱無形軌迹排着隊飛舞的小東西則紛紛避開他繞着道飛走,看起來聽話的很。“說起來我還沒有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拉住了靈體狀态的我,或許我也要被囚困于月光之下……永生永世了。”
“你是說……我抱住你身體那下?”君離不知為何有些試探着說道,“我不知道你是靈體狀态,我隻是看你要往月光柱上撞,覺得有些奇怪。”
“你剛才漏說了,我當時是什麼表情?”
“打從一開始就一直是副死人表情。”君離道,“但是你靠近月光柱那時不一樣,看起來是笑着的,但又不是發自内心的那種笑,而是……”
“你要不要也吃一口試試看?”
“什……什麼?”
“吃一口赤砂,然後像我一樣失去一段記憶。”吳遇若無其事地說着令人膽戰心驚的話語,“啊,吃一次大概不太行,你最好大口吃,多吃幾次就能看到我見到的風景了。”
君離意會道:“你看到了……不屬于這裡的東西?”
吳遇點了點頭,他直到現在也無法将方才見到的歸于普通的夢境或是幻覺,四肢五感是如此真實,聽着胸腔裡的心跳,即便雙手化作透明也依然堅信着自己的存在。比起消失于世的結論,他更傾向于在那樣特殊的場合下,靈體被迫脫離了□□。
是在月光柱的影響下,更是在赤砂的影響下。
或許正是赤砂在操控着他的靈體。
“我說認真的,你要不要真的嘗試一下?在忘卻記憶的那段時間裡,其實還是挺快樂的。”吳遇回想道,“或許正是不分青紅皂白地把腦子裡所有的事都短暫移出去了一下,腦子空空倒還成了種享受。”
君離震驚道:“你是發自内心在笑?!”
“那些靈體就可以證明一切。”吳遇重新将目光轉向月光柱道,“如果他們不快樂,為什麼要笑着自投羅網呢。”
“可月光柱裡……”君離疑惑道,“根本沒有東西啊……”
崇蘭劍再次出鞘,月色下閃起的銀光似乎在召喚着方才看見的銀蝶。吳遇将其舉向自己身前,未帶解釋就朝着月光柱砍了兩劍下去。
沒有聲響、沒有動靜,崇蘭劍每次一出手都是差不多的寂靜。劍風劃過,仿佛又有煙霧狀的東西自切口方向向着崇蘭劍飄去,此景當真美絕。可即便崇蘭能破除迷霧幻覺,月光如駐也沒有可能攔腰砍斷。而吳遇此舉當然不是為了切斷月光,崇蘭劍尖瞄準的自始自終便是存在于月光柱裡的東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