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颠簸,這故事情節也是跌宕起伏,車廂裡坐着的兩個孩子皆是雙手拖着下巴的樣子,還有些意猶未盡。
“那潘奴現在還在鎮上待着咯?”林念問道,“先暫且不提他有沒有錯,如果他已經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掃把星,那必定成為衆矢之的。如今隻有婆婆一人支持他,你走了,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老婦人急忙擺手道:“不可能的!我已經把他藏好了,沒人會發現他的!”
“婆婆,恕我多嘴問一句……”蕭歌撓撓臉頰道,“潘奴這個人……年歲幾何?”
“今年也二十有八了。”
“二十……有八?”林念震驚地重複了一遍,聽老婦人的口吻,他原本以為潘奴是個八歲的幼童還差不多。
老婦人仍在幫襯着潘奴講話:“他碼子大,看着比一般人要老!”
“不……婆婆我不是這個意思。”林念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道,“既然婆婆已經上了我們的馬車,我們斷然不會在半路當中把你趕下去,說什麼也要把您送回到家。隻是這救人一事……恐怕我們是愛莫能助了。”
“為什麼?你們不是奔走江湖的俠客嗎?”老婦人一張臉急得通紅說道,“救個人對你們來說不就是舉手之勞嗎?”
“可是婆婆,救人也不是稀裡糊塗就……就瞎救的。”蕭歌瞄着老婦人的臉色說道,“您看,雖然原本的确是兩人因什麼事而起了争執,若要論對錯,也勉強算是那人挑釁有錯在先。可畢竟最後痛下殺手的人是潘奴,您若把事實公之于衆,再叫旁人來理論,可不會有人真的站在潘奴這邊的。”
“是啊,婆婆。”林念也跟着說道,“我們善于解決的是那些匪夷所思的奇談怪論和恢詭谲怪,您要我們去審人性……這就有些難以定奪了。”
老婦人一拍大腿,嗚呼哀哉:“你們和鬼打交道,就不和人打交道了?殺人那事都過去了,我隻求你們别再讓村裡人念叨着他的不好了!”
“衆口難調,這大家的心思也不是光靠我們幾個外人能調轉過來的。”
“隻要你們能讓鎮上的人記起潘奴從前的好,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能給你!”
“婆婆!言重了!”林念道,“您的命是您自己的,誰都奪不走。”
“好了,算了算了。”安岚直起身道,“這叫潘奴的‘孩子’,我們是非得見上一面不可了。”
馬車路遇一個巨大的颠簸,直接把老婦人颠地騰空了一瞬。林念扶着她坐穩,轉而又問道:“婆婆,您為何如此向着那潘奴,您和他是什麼關系?”
“啊?你說什麼?”
林念隻當是輪盤的滾動聲太過嘈雜,便又貼近了些重複道:“婆婆,我說您為何如此向着那潘奴,您和他是什麼關系?”
老婦人的身體霎那間便繃緊了些,貼着他的林念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微的顫抖。老婦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眼見着就要抖出殘影,眼皮不住地跳動,雙眼快速眨了數次之後結巴地解釋道:“沒……沒有什麼關系,我隻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看到别人這麼誣陷……誣陷他,很心疼他……”
幾人眼神間一對視,便知其中必有隐情。
隻有鄭桓還拎不清情況,見老婦人一下臉色煞白,仍傻乎乎地問道:“阿婆,你是癫痫病發作了嗎?”
易兒挪動了幾下屁股,伸出手捂住了鄭桓的嘴。
根據老婦人的指引,吳遇駕着車馬往鎮外的一座山頭駛去。就老婦人說的那般,她在出來求救前拼了老命才把潘奴從圍攻之中帶離,情急之下無處可出,便暫且塞進這座無人的木屋,待自己搬到救兵,再回去“殺他一重”。
木屋許久無人打理,到處都散露着發黴的迹象,一扇破門脫了鎖扣,正懸挂在半空中發着“咯吱”的聲響。見此情景,老婦人不由又緊張起來,扶着林念的胳膊就加快了腳步。頂上的煙囪往外冒着滾滾黑煙,似有人正在竈台前烹饪。然而幾人沖進屋内,還沒來得及看清那燒飯的是不是潘奴,就被濃煙直接嗆出了屋外。
蕭歌兩步一跨沖上去熄滅了竈台,待濃煙終于散得差不多了,才敢掀起大鍋蓋往裡一瞅……
“霍!這燒的是什麼東西?!”蕭歌大叫道,“這都焦了……還粘在一起了!好臭!”
黑色的糊塊幾乎塞滿了整口大鍋,方才那鍋蓋也不過是勉強壓在上面,壓根就沒蓋個嚴實。林念捂住嘴走到他旁邊,低頭一看道:“是肉吧?都燒爛了。”
“别……你可千萬别這麼說。”吳遇幹嘔道,“我這個無肉不歡的人,今晚都不想吃肉了。”
“那是……潘奴起的鍋吧?”老婦人站在門口惶恐不安,手腳緊縮着問道:“你們怎麼隻看鍋啊?潘奴在屋子裡嗎?”
安岚繞了一圈,走近道:“他不在這裡。”
“可我明明把他藏在這兒的呀!”
“婆婆,您别急!”林念将她拉離了木屋說道,“我們沒有在屋子裡找到潘奴也不一定是壞事,也許他是覺得有更安全的去處,就自己先離開了。”
“不可能!”老婦人堅定地否認道,“他答應過我的!就絕對不會食言!”
林念扶着她道:“您别急!既然這裡找不到,那我們就去鎮上找找。”
老婦人沒見到潘奴,頓時就有些腿軟,此刻是攀着林念的手臂才能勉強站穩。“小公子,你告訴我真相吧。”老婦人說道,“潘奴真的是自己離開的,不是被人帶走的吧?”
想着木屋内的一片狼籍,林念在心裡點了點頭,卻在老婦人面前搖了搖頭。
“我猜潘奴一定是想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所以才會無懼無畏地回到鎮上。”林念安慰她道,“您先振作一些,我們還沒找到他,哪怕隻有一絲的可能性也不能亂下結論。”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老婦人支撐着雙腿爬了起來,“我們再回鎮上看看。”
馬車邊,鄭桓坐在車轅上一下一下晃着雙腿,他磕着瓜子,有一搭沒一搭地同站在底下的易兒聊着天。
“弟弟,你的阿念哥哥剛剛為什麼要說謊啊?”
易兒回頭看着他道:“你怎麼知道他在說謊?”
“看表情啊。”鄭桓吐出兩口瓜子皮又道,“哎呀我和你這種沒經曆過事的小屁孩也說不清楚,總之,大人說謊可是很明顯的事,你被騙得多了就知道了。”
易兒便問:“那鄭桓哥哥,經常會有人騙你嗎?”
“嘿嘿,其實我是騙别人比較多。”鄭桓一躍而下,沖他攤開手道:“吃瓜子嗎?”
“不吃了。”易兒搖頭道,“我喉嚨有點不舒服。”
“嬌生慣養。”鄭桓搖着頭道,“走江湖的人要學會喝酒也要學會嗑瓜子,不然人家和你坐在一起吃飯,你要連個瓜子都不會嗑,豈不是隻有傻愣尴尬的份了?”
易兒忙拾起一粒就往嘴裡扔,含在嘴裡嘟囔道:“是這樣嗑嗎?”
“哎呀,不是,你要用牙齒!”鄭桓說着就要拿手往易兒嘴裡掏,“你快吐出來重來!跟着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