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師大人也是要站在燕氏這邊嗎?”
謝危輕輕一擺手,示意一旁呆立的贊者下去,倒是從容不迫模樣,甚至還輕輕笑了一笑,道:“差事是聖上交下來的,要辦的乃是勇毅侯府,國公爺也不過是中間這個人,萬事謹慎為好。衆多兵士皆在,也不過就是回頭多跑商一趟的功夫,兩全其美何樂不為?且既是眼下廳中冠禮之衆位同僚所提起之請,聖上若是問起,國公爺據實已告,聖上雖然會怒,但想必也不至遷怒……”
所有人聽得這話簡直倒吸一口冷氣!
周遭望向謝危的目光一時都驚異極了,想得淺些的,甚至有些憤怒。
薛遠一聽也是一怔,緊接着便一激靈,立刻就反應過來了:謝危這話看似是在為勇毅侯府說情,可實際上卻是說了這幫人站在勇毅侯府一邊的後果。聖旨若立刻傳到了,勇毅侯府被抄也就被抄了;可如有人還敢挑聖旨的刺,且站在侯府一邊,為侯府說話,若讓聖上知道,必定龍顔大怒啊!屆時此事又沒他什麼錯處,這筆賬最終還不是算到勇毅侯府的頭上?
回宮加蓋大印,看似不可為,實則大有可為啊!
想通中間這關節,薛遠險些忍不住大笑起來,再看謝危隻覺當真像那九天的仙人,高台頂的聖賢,精妙絕倫,于是爽快地收了劍,竟道:“既然是謝先生發話,這面子少不得要給的。本公便先行回宮,向聖上通禀此事,容後再來!”
謝危搭下眼簾不語。
身邊起了幾分竊竊私語,衆人的目光似乎都往謝危的身上飄,似乎有人覺得他此舉很受人诟病。
不過稍想得深些的,已忍不住要對謝危五體投地了。
一句話扭轉乾坤,莫過于此。
想也知道會來勇毅侯府為燕臨冠禮做主賓的,該不是什麼陰險小人,可他說出這番話,卻是能順利擺平兩邊,輕易化解僵局,甚至陳明了個中利弊。
君王最忌諱的便是武将功高震主,勇毅侯府近年來功勳尚不算震主,可事涉勾結亂黨之事,到底敏感。
若滿朝文武都站在侯府這邊,焉知不會害了侯府?
方才他們的行為已是過了。
若今日僥幸能度過此劫,當謹言慎行,不要反倒害了侯府才是。
薛遠已打起了腹稿,隻待回宮狠狠地告上勇毅侯府一狀,對周遭兵士下令道:“把這座宅邸統統圍起來,半個人也不許進出!”
說完話則看向沈芷衣。
他面上的怒意又湧上來,沉聲道:“公主殿下該放人了吧?”
沈芷衣也不說話,把劍收了回來。
但薛烨一腦袋磕到地上差點磕傻了,膝蓋又疼,卻是自己起不來。
還是薛姝一擺手,叫左右伺候的人上前将人扶起。
圍府的重兵重重把守了這座宅邸每個角落。
府裡伺候的下人都面白如紙。
但薛遠到底拿着聖旨返回宮中了。
廳堂内安靜極了。
燕牧久久地望着謝危,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才将氣概一震,咬牙朗聲道:“既加冠,請謝先生為我兒賜字!”
贊者沒見過這種場面,手腳發軟動不了。
還是老管家反應快,立刻将一早準備好的筆墨紙硯呈上,躬身到謝危面前:“請先生為世子賜字。”
燕臨也看向了謝危。
宣紙平鋪在漆盤内,由管家高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謝危身上。
他一手斂了寬大的袖袍,提筆而起,将落時,卻停了好久,寫了一個字,又停下來,最終竟然擱了筆,道:“世事難料,原定兩字,如今隻這一字,未嘗不好。”
衆人往那紙上一看——
字如龍蛇,都藏筆劃間,乍一看無甚鋒芒,細一品力道雄渾。
卻隻有一字,曰:回!
燕臨,單字回。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可蒼穹不是容身所,滄海方是心歸處。厄難度過,初心莫改!是字為‘回’。”
姜雪甯心中激動,這一世……沒有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