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盡舟坐于書案後,書案上燃着香爐,兩側堆滿書冊。
在他身後有一書櫃,與牆同高同寬,上面也放滿書冊。
迹棠:“這麼多書,你看得過來嗎?”
宿盡舟攤開書冊,“已看大半。”他敲敲桌面,“研墨。”
迹棠從他身邊坐下,宿盡舟翻書的動作一頓。
“去下面。”
“我不。”迹棠從夢境裡見過,侍女們研墨時都跪在桌案邊角,她一不跪,二不去邊角,就坐宿盡舟身邊,“要不你自己研?”
宿盡舟不搭理她。
迹棠撇撇嘴,拿着墨條不斷在硯台上繞圈。
研了會,她試探問:“冷宮那位貴妃娘娘,真殺了你弟弟嗎?”
宿盡舟筆尖猛地壓在紙頁上,暈出一大塊墨迹。
“你夢見什麼了?”
“貴妃娘娘被抓,一個勁喊冤,她說她沒害三皇子。”迹棠看他,“我看皇後很難過,皇後不是你的母親嗎,那三皇子就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宿盡舟沉默半晌才說:“是。”
他擡眸,“你能知道姚貴妃有沒有撒謊嗎?”
“應該沒有撒謊。”
迹棠放下墨條,側身正對宿盡舟。
“夢境有真實發生過的,也有毫無根據的。貴妃娘娘的噩夢有很多細節,這一看就是真實發生過。她清醒的時候可能說謊,但夢裡不會。”
迹棠手掌向上,以防沾着的墨色染了衣裙,“噩夢反映的都是夢境主人最真實也最恐懼的東西,我在夢裡感受到她非常委屈害怕,沒有一點僥幸。”
宿盡舟皺緊眉頭,“不是她,那會是誰……”
迹棠:“你在找害死弟弟的兇手?”
宿盡舟握毛筆的手驟然收緊。
迹棠眉眼垂了垂,“你别難過,我幫你找兇手。”
宿盡舟意外地看向她。
恰好迹棠也擡頭。
視線撞在一處。
宿盡舟撇開臉。
他道:“正值新年,這幾日無需上朝。按照往年慣例,父皇會帶着母後和衆妃擺駕皇城外的赤清宮,朝中重臣及家眷也可同行。”
迹棠:“赤清宮?做什麼的?”
宿盡舟:“是父皇前些年修建的溫泉行宮。”
“那到時候你把懷疑的人告訴我,我食夢時正好可以幫你看!”迹棠說完才想起來,“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吧?”
“嗯,”宿盡舟不着痕迹看她一眼,“但不能這麼去。”
迹棠不解:“為什麼?”
宿盡舟把浸墨的紙頁換了,被她看得不自在。
“研墨。”
“……哦。”
迹棠真搞不懂這位太子殿下,說話隻說一半,另一半被他吞了不成?
不過她心情不錯,也就不和他計較。
赤清宮對她來說無異于滿漢全席,她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
*
次日清晨,天還蒙蒙亮,迹棠房門便被敲響。
她用被子蒙住頭,聲音從裡面悶悶傳出,“誰呀……我沒上闩。”
侍女推門進來,“你怎不上闩?也不怕危險。”
迹棠說話斷斷續續:“太子殿……會有什麼危險……”
侍女聽她越來越弱的聲音,便知她又要睡着,忙上前輕輕推她,“别睡了,快盥漱吧,咱們得去伺候太子殿下更衣。”
迹棠揪着被子不撒手,“讓他自己穿!又不是沒手沒腳……”
侍女吓得壓住被子,正壓在她腦袋凸起的地方,不讓她亂說話。
迹棠掙紮兩下,掀開被子,“你是要悶死我呀!”
對方沒有答話。
迹棠睡眼惺忪地看向她,見她正傻愣愣立在床邊,一動不動。
迹棠撐着坐起,邊揉眼睛邊問:“你這是怎麼了?”
侍女目光定在迹棠身上,拔不出眼來。
迹棠烏發微微淩亂,散在前胸和後背。
她染了點清晨的寒,越發顯得清冷慵懶。人還沒睡醒,又揉進些柔軟和嬌憨。
素色棉被罩在她身上,顯得她身姿愈加嬌小纖弱。
她膚如凝脂,許是在棉被裡捂得久了,雙頰透着淡淡的杏粉。
一雙桃花眸蘊了點水色,波光盈盈。因為困倦,她眉眼乖順地垂着。
她下唇落了縷發絲,發絲勾在唇角,随開門帶進來的風輕輕晃了晃。
天姿絕色,般般入畫。
僅是擡眼,便有萬種風情。
侍女‘噔噔噔’倒退數步。
迹棠:“?”
“碧蕊?”迹棠聽宿盡舟是這麼叫她,她掀開棉被下床,“你沒事吧?”
“我沒事!”碧蕊一手伸直阻止她過來,一手捂住臉,心跳得極快。
昨日她與迹棠初見,卻因為太子殿下在的緣故,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看清迹棠,多數時候都是低着頭,眼睛裡不是石磚就是太子殿下的袍服下擺。
今日一見,她被震得實在說不出話。
後宮佳麗三千,她見過的傾城美妃不在少數,可都不會像今天這樣——
讓她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血液上頭。
就是想象,她都想象不出這樣一張臉。
迹棠被這麼一鬧也醒了,回身就要換衣服。
碧蕊結巴:“你你你先換,我在門外等你!”
“外面冷,你就……”
迹棠沒說完,碧蕊就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迹棠:“……”
她穿上藕粉宮裝,跟碧蕊一同前往主殿寝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