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輕聲在我耳旁叫醒我,又拿來洗漱的器件,待我洗漱好換上了绛色走獸雲紋魚尾曲裾,外搭玄色拖尾素紗褝衣,在腰上佩戴了麒麟紋圓環禁步,又叫桃夭給我梳了個簡單的垂發髻,僅在一邊頭發上帶了個金珠翠孔雀步搖。
由于害怕五兄的人發現我的行蹤,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于是我帶着桃夭穿過酒家後院的樹林,徒步繞到離酒家遠處的大槐樹下才上了馬車,而我自己帶的四個侍衛每到十米處便一個個牽着馬跟了過來,最後一個侍衛牽着兩匹馬跟在馬車最後面,走了幾十米我們的人就到齊了,我們便快馬加鞭來到了呂梁去往定襄郡郊外的必經之路上。
原先我是倚靠在安車窗邊,等了許久也沒見有輕騎兵隊伍經過,我便下車提着白象花燈獨自走到了最靠近官道的竹林旁靜靜的等着,桃夭擔心我的安慰,就帶着2個侍衛走到了離我不到十米的竹林深處保護我的安全。
天色慢慢開始泛白,我靜靜的等着。突然,我聽見了疾行馬蹄聲響起,我連忙往竹林處後退了幾步,仔仔細細往馬蹄聲最響的地方望去,時間太早了這古代又沒有路燈,我實在是有些看不清楚隻能隐隐約約看見有一群晃動人影,便想着等大軍行至我面前我再辨認霍去病在何處。
不曾想,霍去病先發現了隐匿在竹林之中的我,他轉身給衛青大将軍一番溝通之後,他便騎馬先行至我的面前。
霍去病翻身下馬一把抱住了我,都說喜歡一個人,便就想和他時時刻刻靠近,我和霍去病就是這樣,在這擁抱之時,我能感受到他急促到心跳,他也仿佛能聽到我的呼吸。
這一刻,這條官道上好似隻剩我們兩個人,他用力的緊緊抱着我,好似要将我融進身體裡,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除家人以外的人,深深愛着的的感覺。這種感覺竟是如此美好,此時此刻,他眼裡隻有我,而我的眼裡也隻剩他。
這種感覺讓我多年的委屈突然釋放出來,我仰着頭看着天空不讓自己哭出來,我實在太容易被這種感受感染到,若是我不這麼愛哭就好了,但在他身邊我好似就變得更加脆弱了,就好像一個小孩受了一肚子委屈,若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跑來溫聲細語關心自己時,那種情緒堤壩突然決堤的感覺。
阿病輕輕的拍着我的背,好似感受到我這般猛烈的愛意似的,輕聲在我耳邊說道:“阿婉,我在,我在,阿婉别難過,我一直都在。”
阿病啊,我完全不敢想象,若是多年之後,你真的離我而去了,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度過這孤獨又漫長的一生啊!
他輕輕的将我扶住,替我擦掉眼前的淚水,我的視線逐漸模糊,他低聲安慰我道:“待我回來,我們便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阿病,我又怎會不知道你是心懷天下的,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
你的路遠不止于此,我又怎麼忍心用兒女之情困你于此啊,你是西漢最偉大的民族英雄啊,你是将大漢版圖擴張了一倍,打通了河西走廊的大英雄,你是為天家解決了心頭大患的冠軍侯,你也是封狼居胥的大司馬骠騎将軍啊!
我擦掉眼淚,笑着說:“阿病,怪我,大軍出征,我竟在這裡哭哭啼啼的,真是不該。”
他俯下身仔仔細細的看着我的眼睛說道:“阿婉,照顧好自己,等我班師回朝定會風風光光娶你做我的妻子的。”
我點點頭,他又俯身再次擦掉我眼角到淚珠,最後輕輕的将我攬入懷中,随後又放開我小聲說道:“阿婉,我要走了。”
我點點頭:“阿病,在塞外定要照顧好自己,在塞外别餓着,别受傷,我等你回來。”
阿病笑着點了點頭:“好,阿婉說的我都答應。”
“快走吧,大司馬大将軍都快過來了,别耽誤行程啦!”我伸手拍了拍阿病的肩膀,他點點頭,轉身飛身上馬。
待他踩好馬蹬,揚起馬鞭時,我後退了一步向他行禮:“恭祝票姚校尉一路順風,所向披靡。”
我擡頭看向他,見他也笑着看着我,我也笑着看着他,他揚起馬鞭,轉眼間就融入了大軍中,隻剩我一個站在這馬蹄留下的黃沙滿天,低聲抽泣着。
桃夭獨自走來将我扶住:“翁主我們回新樂郡吧?”
我點點頭,随着桃夭上了安車,此時我們走向的便是兩條相反的路,也行駛在人生的兩個方向了。我将自己整個人都裹進被窩中,桃夭看着我如今的樣子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我。
我這人時常就是這樣,如果不開心我甯願憋着自己難過我也不會找人說說。其實我也不是沒有試過同别人講講,但從過往的經驗來說,我若是給别人講了,說不清哪天就成了别人的把柄和捅向我心口到刀子。
我在被窩裡橫豎也睡不着,便起身坐在桌邊,自顧自的坐在案台上看着書,桃夭見我不說話,就把糕點和果酒悄悄放在我桌邊,輕手輕腳的在一旁坐着看着我,生怕做了什麼事惹我不高興了。
我看書也看不進去,将書關上又往窗外看去,今年的花開得很早也非常絢爛,但我也無心賞花,安車穿過一片草地,此時也不過剛卯正時分,已有三三兩兩的阿叔阿翁扛着鋤頭挑着肥料往麥地方向走去。
我叫停了安車,徑直下了馬車,桃夭趕緊跟着我下車,順着官道走着,一位年長的阿嬷與我迎面走着,見我穿着華麗,又低頭認出了我的禁步形制,連忙跪下給我行了宮中才會使用的跪拜大禮,我猜想她應該是在行宮做過活的。我蹲下身子将她扶起,向她問起鄉裡的事情,阿嬷面色慌張的說起,都很好都很好。
見阿嬷的行為極其怪異,我便多問了幾句,阿嬷趕緊繞開話題急步走開。
我又走到田邊去問了正在耕種的阿爺阿叔們,他們都假裝不知道躲着不願意回答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