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一旁勸慰:“主子,您忍着點。”
绮羅哭訴:“春花,我也想忍,但我疼啊,忍不住啊!”
羅美輕咳一聲,吩咐徐醫女:“診脈吧!”
徐醫女拿绮羅手腕,绮羅又啊一聲尖叫。我實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走進簾子,抓起绮羅的胳膊直接遞出簾子。
绮羅啊一聲慘呼,涕淚俱下,瞬間哭成了淚人。
……
羅美隔着絹帕摸绮羅脈門,斟酌一刻,也沒提換手的事,和我道:“四貝勒,似手臂脫力,一般都用跌打酒揉開疼痛部位,绮福晉患有心悸,不勝藥力,以下官愚見,隻開一瓶跌打丸内服,輔助熱水泡浴方為穩妥。”
确實,就绮羅這個大呼小叫,哭哭啼啼,隻怕不等藥酒揉開,就先要發了心疾。
橫豎這脫力不是什麼要緊的病,不看醫也能好,就是好得慢點而已。還能坐實绮羅禦前賣力。
我點頭:“有勞羅太醫!”
……
送走羅美,绮羅傳水洗澡,我進書房,招了秦栓兒來問:“你主子開始不是打算跳扇子舞嗎?怎麼最後改了?”
就自編舞蹈這一樁已足夠澄清《踏歌》誤會,以绮羅一貫的敷衍脾性差不多舞兩下就夠了,何至于胳膊脫力?
我得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爺明鑒,曹大人跟主子要曲子,主子說不好難為樂師,曹大人說無妨,皇上宴飲最少兩個時辰。主子便以奏代譜,彈了一支琵琶曲。”
這是我早聽高無庸告訴過的!
“沒想曹大人聽完就原樣演出來了。又使樂師們演奏,幾十個樂師拿箜篌、笛子、琵琶、古筝、鑼鼓啥的也都一下子演出來了。”
這也是我早有預料的!
“主子看曹大人一個時辰就預備好了曲子,便吩咐秦鎖兒替她梳觀音髻,使奴才跟曹大人要跟弘覺寺散花菩薩像一般的舞蹈衣裳,又說花籃什麼的不好弄,隻預備一根長綢舞的綢子就行!”
一個時辰排演一套全新的唐韻舞曲?我點頭:曹寅家班果然名不虛傳!
嗯?我忽然覺得不對:剛跟绮羅說要兩個時辰排演,這一個時辰就完成了?是绮羅曲子太過簡單,還是曹寅家班技藝太高?又或者兼而有之?
所以绮羅生氣了,覺得曹寅看不起她,
立刻換舞,梳頭不算,還一反常态地使秦栓兒跟曹寅要衣裳,給曹寅添亂?
“曹大人原已準備換樂師預備主子上場……”
“等等,”我打斷秦栓兒的話:“曹寅這就安排你主子上場?”
绮羅是鑲黃旗在旗旗人,大選秀女,皇阿瑪親指我的庶福晉,身份尊貴。下場助興,憑他什麼名角都得給绮羅墊場——今兒宴席合該绮羅唱壓軸才是。
兩個時辰的宴席,才剛中軸,曹寅就打發绮羅上場?那後半場呢?曹寅打算安排誰上?
曹頞嗎?
想到酒席上伺席的曹頞,我十分生氣:曹寅當绮羅什麼?他家班任他差遣安排的舞伎?可以随便給他女兒墊場?
一個時辰,原來是這麼一個意思!
秦栓兒顯然不是很明白問題的嚴重性,愣了一愣,方才答應:“嗻!”
呵,我氣笑:“曹寅既讓你主子演中軸,這是準備捧誰唱壓軸啊?”
秦栓兒終于醒悟,立跪地請罪:“奴才該死!”
哼,我極度不滿。曹寅敢讓绮羅給人墊戲,就是欺我貝勒府無人!
秦栓兒,呃,秦栓兒不行——“高福,高福!”我叫狗奴才。
這管家是怎麼當的?
主子都為人欺到臉上來了,連個聲都不出?
“爺,爺!”高福連滾帶爬地進來。
“高福,”我問:“曹寅讓你绮主子唱中軸,你知道嗎?”
“爺恕罪,當時奴才看主子還沒用午飯,趕去廚房替主子提午飯去了。奴才沒想到曹寅一向謹慎,竟會出此昏招!”
提午飯?我打量高福:這麼巧?
不過即便高福在場,曹寅也能拿皇阿瑪旨意搪塞,甚至于拉上梁九功幫腔——倒是借口吃飯還能拖延些時間,畢竟民間俗話“皇帝不差餓兵”,绮羅又是出了名地嘴饞。
看來高福心裡是明白的,那绮羅呢?
绮羅要衣裳其實也是拖延出場時間?
绮羅上場後拼到胳膊脫力就是為了确保她出場之後,再沒人能蓋過她風頭去?
回想到舞蹈裡绮羅那飛一般的神仙舞步、似模似樣的菩薩手印和美輪美奂的飄逸長綢,我暗自點頭:劍舞古來有之,曹寅能以劍代扇,編劍舞跟绮羅扇舞打擂台,現即便拿花籃替了長綢,可再要編出什麼舞步手印來再現天女淩雲禦風的仙姿要绮羅的強?
曹寅手下樂師舞伎或許技藝高超,但編舞才能有限——曹寅若有編舞人才,早改編《踏歌》了。
绮羅什麼都明白,先是不跟曹寅計較,現則是把戰書拍到曹寅臉上:過去五日她又成一曲一舞,曹寅這麼能,不妨拿花籃再編一個!
曹寅搬石頭砸腳,不得不當衆跟皇阿瑪坦誠绮羅不僅善唐舞,還精唐樂,是個奇才,以減輕後續宴飲歌舞壓力。
曹寅這算是認輸了,就是如此一來,隻怕皇阿瑪不止跟绮羅掏曲子,還要掏舞蹈了!
皇阿瑪賞我魚——想到魚,我問高福管家:“高福,曹寅的廚子送來了嗎?”
“爺,送來了!”高福如蒙大赦。
“賞他十兩銀子,讓他揀拿手的做了給爺當晚飯!”
爺且試試他手藝如何!
……
“主子回來後,梁公公曾拿了皇上賞的兩盤點心來瞧主子,看到主子一直在睡,午飯也都沒有用,才走!”
“午飯?”我訝異,绮羅沒用高福提來的午飯?
“爺明鑒,今兒高管家提午飯來時,主子正拉着春花姐姐替她壓腿下腰,為舞蹈熱身,所以就隻瞧了瞧,說等她舞蹈好了再用。這午飯就一直拿熱水捂着!”
有梁九功親眼見證,皇阿瑪應該不會再懷疑我苛刻绮羅飲食,指使绮羅裝病了吧?
就是绮羅,今兒為了舞蹈連飯都不用了?
“嗯!”我滿意點頭,吩咐高無庸:“高福、秦栓兒、秦鎖兒今兒差事當得好,一人賞兩壇子洋河大曲!”
绮羅的賞,爺親自發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