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羅貪玩,每回洗澡都要洗大半個時辰。今兒傷了胳膊,就剩腿還能動。這泡到水裡,還不得多玩會子?
我一個爺,沒得傻等的理。
微一沉吟,我回到行宮。
看到門口侍衛望我的驚異眼神,仿佛能聽到他們的心聲:現這個點了,四貝勒還要進宮?
當然!我心說:不走這麼一遭,如何能彰顯出绮羅生病?
……
“四哥,”胤祥關心問我:“绮福晉沒事吧?”
“羅美瞧過了,”我如實告訴:“說绮羅是胳膊使脫了力,得養幾天!”
“脫力?”胤祥驚訝:“這麼嚴重?那要恢複最少也得十天半個月了!”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脫力雖不似傷筋動骨那麼嚴重,但想養好也不是三五天的事。
“是啊,”我忍不住搖頭:“绮羅你知道的,家常油瓶倒了都不扶。今兒突然一用心一出力,可不就吃不住勁了?”
有些心疼,又莫名慶幸:經此一遭,皇阿瑪該不會再疑绮羅裝病推诿了吧?
绮羅的運氣,總是這麼地否極泰來,出人意外。
“對了,四哥,”胤祥拿着《唐紀要》問我:“绮福晉精唐舞,您知道她有補過《霓裳羽衣舞》嗎?”
我……
《霓裳羽衣舞》是唐玄宗親自作曲,楊貴妃親身領舞的盛唐第一舞。
安史之亂之後,《霓裳羽衣舞》失傳,現僅存姜夔留下的《霓裳中序第一》這一阙曲譜。宋時明時雖都有朝野大能試圖補曲,但評價都不高,都未得公認是開元舊韻。
绮羅既精唐舞,無可能不知道《霓裳羽衣舞》,但是否補過,我真不确定。
“這個,十三弟,”我覺得有必要跟胤祥解釋一下:“今日之前,我雖知道绮羅能歌善舞,但都當是婦人娛情,即便技藝高超些,也是天賦秉異,不足為奇!”
誰家常過日子沒事把妾侍彈琴唱曲舞蹈往宮廷禮樂方面想啊?這給人知道了,還不得笑死?
何況绮羅彈唱的都是她自己改編——如曹寅所言,全不着調!
“唉!”胤祥歎氣:“四哥,您說得我都知道。我認識绮福晉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于親見過她編曲。”
《兩隻蝴蝶》嗎?我就說吧,有在調嗎?跟朝廷大典禮樂啥的,有什麼關系?
“就是,四哥,”胤祥堅持己見:“這《霓裳羽衣舞》名字取自道士飛升,羽化成仙的傳說。這道士飛升成仙,即是飛仙——绮福晉今兒這舞叫《飛天》。天在梵語裡是提婆,也就是神的意思。飛舞的神,可不就是飛仙嗎?”
這……,還真是!
“唐玄宗望女幾山,女娲娘娘聖地成《霓裳羽衣舞》,绮福晉望弘覺寺散花菩薩塑像成《飛天》舞蹈,是不是異曲同工?”
我無可反駁。
“再看《新唐書·禮樂志》這一段:《霓裳羽衣曲》為‘開元年間,河西節度使楊敬述獻’。”
“《唐會要》這裡:天寶十三年七月十日,太平署改《婆羅門》為《霓裳羽衣》。”
“兩處記載粗看雖是矛盾,但往細裡想,這河西節度使楊敬述獻的應該就是《婆羅門曲》。《新唐書》後人編撰,直接用了天寶十三年改的新曲名而已。”
“這《婆羅門曲》原是天竺傳來的佛曲。玄宗以《婆羅門曲》為基改成《霓裳羽衣曲》,道教法曲,用作太清宮祭祀老子的禮樂。”
“曹寅說绮福晉今兒曲子裡用了龜茲七聲和許多胡調,這龜茲樂也多是佛曲。”
我終于找到了說詞。
“十三弟,”我打斷胤祥:“《霓裳羽衣曲》是唐朝大曲,标準的“散序、中序、破”三段結構,曲舞歌一應俱全,绮羅作的《飛天》就隻有曲子,沒有歌,且這曲子都還不在調上!”
“四哥,”胤祥有自己的想法:“皇阿瑪弘覺寺禮佛才剛五天,五天裡,绮福晉能成一曲一舞,想要歌還不容易?給绮福晉多點時間,就編出來了!先绮福晉作的《送别》《踏歌》曲詞,誰不說好?”
“再這不在調上的話是曹寅講的。不瞞您說,我今兒注意都在绮福晉舞蹈上,就沒怎麼留心曲子。”
其實我也是,一直在研究绮羅那個舞步,還有各種菩薩手印。
“再太子也說了,這曲牌曲調都是人編的,隻要绮福晉編得好,能廣為流傳,就是我大清禮樂!”
我望着桌上的史籍默然:太子說得在理,就是這話太子能說,我不能說,更不能認!
默一刻,胤祥開口又道:“四哥,《霓裳羽衣曲》是盛唐第一曲,《霓裳羽衣舞》是盛唐第一舞,皇阿瑪禦前若是說到唐樂唐舞,必繞不開這一首《霓裳羽衣舞曲》!”
胤祥說的是實情,而绮羅今兒的舞蹈也确是惹人遐想,電閃之間我終于醒悟:“原來如此!”
嗯?胤祥眼望向我。
“十三弟,”我對着桌上堆放的史籍苦笑搖頭:“劍作為步軍戰刃興于商周,盛于秦漢。南北朝後騎兵成為戰争主力,多裝備長矛橫刀,劍退出戰場,成為軍隊儀仗和文人配飾。劍舞受衆日廣,至唐到達鼎盛——唐玄宗設教坊、梨園,整理樂舞,将劍舞定為‘健舞’,宮廷民間廣為流傳。劍舞道具也不再僅限于劍,還添了綢,以表現“劍意縱橫’、‘劍氣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