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知道?绮羅任性,不想下場被逼下場,天知道會幹出什麼來。
掃一眼高無庸。高無庸出去兜了一圈回來悄聲告訴:“爺,绮主子跟舞伎要了把纨扇,又拿出了手絹,看着似要跳扇子舞。”
還是扇子舞?不過折扇改纨扇——纨扇團團,又叫“團扇”,不僅沒有折扇合攏後的劍形,還有“團團圓圓”、“和氣緻祥”的寓意,绮羅以扇明志,改得不錯。
就是這舞蹈換了,我關心:“曲子呢?”
換了沒有?
“回爺的話,绮主子正跟曹大人演示曲子!”
演示?《高山流水》何需演示?所以還是換了。
我很失望。曹寅輕而易舉地拿到绮羅曲子,皇阿瑪這下該更不相信我,以為我無能了。
“演示的什麼曲子?”胤祥望我一眼追問。
“回十三爺的話,曹大人跟绮主子請教舞曲名。绮主子說曲子倒是有,隻是先前未曾預備,現火燒眉毛的,不好難為樂師。”
绮羅不願給曹寅曲子,連曲名都不給?真是太好了!
就是曹寅老狐狸,我喜憂參半:可不好糊弄!
“曹大人說無妨。皇上宴飲,最少得兩個時辰。绮主子隻管給出曲譜即可。”
兩個時辰就能預備出舞曲。我想起剛剛的劍舞,不免灰心:曹寅有備而來,不挖出曲譜不罷休啊!
“绮主子找了把琵琶,回曹大人說寫譜子費時,眼下時間緊迫,就以奏代譜吧!绮主子也沒說曲名,也沒等樂師,上手就彈了。”
琵琶,不是瑤琴,那就不是弦舞!
我方覺出一絲安慰。
绮羅最會改曲編曲,揣了一肚子樂曲,随便彈一支敷衍曹寅也是個法子。
呃,還以奏代譜,绮羅這是惱了曹寅,給曹寅劃道兒呢!
果然绮羅不是好欺負的!
曹寅以為憑他幾句話,就能哄绮羅乖乖交出古琴譜,做夢去吧!
“呵,”胤祥聽笑,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追問:“曹寅精通音律,高無庸,你绮主子既然出題考曹寅,一定是彈了首全新曲子吧?”
“十三爺明鑒,”高無庸答應:“就奴才聽的那一段,确是前所未聞。”
高無庸通不通音律我不知道,但他耳力好,既說沒聽過,那就不是常見曲子,現就不知道曹寅接不接得住绮羅的題了!
曹寅是皇阿瑪的心腹,跟绮羅要曲子也是秉的皇阿瑪谕旨,绮羅跟曹寅鬥法,我若攪和其中,唯一的立場就是秉旨而行,自拆牆角,幫着曹寅跟绮羅讨曲子,我何苦來哉?
“高無庸,”我問:“你绮主子舞蹈,都是秦鎖兒伺候梳頭,秦鎖兒過去伺候他主子了吧?”
“爺放心,奴才過去時春花、秦栓兒、秦鎖兒都已在绮主子跟前待命!”
這麼快就得信來了?
我點點頭,不再多問——有什麼不明白,回頭問兩個暗衛就好,犯不着現在出頭招眼。
……
足過了一個多時辰,曹寅才一臉說不來地進來,沒頭沒腦地回奏:“皇上,绮福晉準備好了。”
我打量曹寅,心裡着實好奇:绮羅什麼琵琶曲把曹寅逼成這樣?
皇阿瑪龍目一閃,首肯:“好了就開始吧!”
随着皇阿瑪一聲令下,绮羅頭戴花冠,身披璎珞,似傳說中的仙女一樣衣帶飄飄地飛了進來。
“啊?”我震驚地望向绮羅的腳,确證她的腳跟我的腳一樣踩的地上,但當擡起頭,目光離開她的腳,便莫名地覺得绮羅騰雲駕霧在空中飛。
皇阿瑪臉上的震驚不比我少。也不止皇阿瑪,太子、十三弟、馬奇、揆叙、張廷玉、徐本、年羹堯等等無不是面露驚異,瞬息之間,偌大的廳堂完全地寂靜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卯牢了绮羅。
飛到場中,绮羅立定屈腿,抖散身上披挂着的蝴蝶翅膀一樣的天水碧長綢,反掌掐印,即是一尊弘覺寺佛塔散花菩薩塑像。
原來那日绮羅定睛細看佛塔壁畫天女像是在編排舞蹈!
绮羅的能原不在舞蹈技藝,而是舞蹈編排——绮羅現改這個舞蹈就是讓皇阿瑪親眼見證她的編舞才華。
如此早前绮羅語焉不詳地告訴皇阿瑪《踏歌》舞蹈是她在南巡途中街頭巷尾看來的,就不代表确是有這麼一個舞《踏歌》的舞班,實際可能就是一個不想幹的,呃,比如她告訴玉容的“柳樹的枝條和舞女的衣袖飄搖在一起說不出的好看”,柳枝、舞女這些南巡路上最尋常的景緻人物,甚至于連“記不得了”都情有可原。而在家練習很久,也可以解釋為編排舞蹈。
绮羅這便就澄清了她圍場回皇阿瑪《踏歌》舞蹈問話是如實回話,沒有撒謊欺君——绮羅從沒說過有這麼一個舞班。
讓曹寅拿着《踏歌》找舞班完全是太子自己的主意。
绮羅最大的錯就是謙虛,沒當衆跟皇阿瑪誇口自己會編舞!
而謙虛曆來都是一個婦人的美德,所以绮羅的錯也不是錯。真正錯的是見識有限,才能有限,還自以為是懷疑、造謠、诽謗绮羅撒謊的人——掃一眼前方皇阿瑪、太子、曹寅臉色,我不免感歎:绮羅真,真是太聰明,太會給自己圓謊了!
音樂響起,一支竹笛跟溝通仙凡兩界的香煙似的吹得飄飄渺渺,而绮羅也似為香煙催出定的神仙菩薩一樣聞聲而動,舞動長綢,在我眼前平地飛升,躍過茫茫雲海,翺翔九天……
人是不能飛的。能飛的除了長翅膀的鳥雀就是天界能騰雲駕霧的神仙菩薩。我不知道绮羅是如何做到的,總之她确是翻轉着手印揮舞長綢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旋轉飛翔,兩條腿也似踩在雲端上一般曲折浮沉。
我跟傳說裡所有誤闖入天界的凡人一樣屏聲靜氣,不眨眼地看着,生怕錯過一絲天機,留下終生遺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