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戴铎捧來畫匣子:“這是蔣亭錫擱裝裱店寄賣的一套花草圖,開價三百兩!”
打開,一套六幅,有牡丹、荷花、芙蓉、紫藤、菊花、梅花,敷色用筆,确都有绮羅的意思。
我點點頭,吩咐:“戴铎,你回掌櫃的,就說爺近來不得閑,待曹寅薦了蔣亭錫後你再把銀子給掌櫃的送去!”
三百兩而已,爺欣賞绮羅的花草,更難得見她誇獎一個人。爺必須瞧瞧這個筆法與绮羅如出一轍的蔣亭錫能走到哪一步?
……
進到卧房,我摸出枕下的蝴蝶荷包對着燈仔細端詳:先宜妃沒說绮羅繡蝴蝶紋樣,绮羅做給我的這個不帶折枝花卉的蝴蝶紋能算我的專屬紋樣吧?
蝴蝶,福疊,再“蝶”音同“耋”,寓意長壽,如此有福有壽,福壽雙全,真挺好的!
……
今兒皇阿瑪遊秦淮。下朝後看到绮禮和王翚、楊晉等站在一處,我恍然:秦淮多仕女。皇阿瑪招绮禮畫南巡圖來了。
……
進值房早飯,胤祥問我:“四哥,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随口敷衍:“我就是想起王翚、楊晉都是常熟人。常熟現在似乎出了不少畫家!”
眼見又将出一個。
“嗨,蘇州吳門畫派,打唐寅、仇英、文征明起,都繁榮幾百年了!”
是啊,當今畫家都學吳門,绮羅賣畫最初仿的就是唐寅、仇英。
“倒是绮禮,沒有師承,單靠仿作,掙出今天的聲名,真叫是天賦!”
想到绮羅學畫是從她家老太太房裡的蘇繡炕屏入手,我默默點頭:就是天賦!
……
上船沒一刻,皇阿瑪就召見了绮禮,随口嘉獎兩句後,便打發他跟王翚、楊晉一起畫圖去了!
绮禮禦前待過,跟王翚、楊晉是老相識了,沒說兩句,就比好了色,畫上了手……
這畫技,我服氣:到底是叫绮禮給練出來了!
绮禮天賦或許不及绮羅,但比常人,絕對天才!
……
“清明時節雨紛紛”。江南原就多雨,午飯時候,不知打哪兒飄來一塊雲,天瞬間就陰了,沒一會兒就滴答滴答地落了雨。雨不大,但雨點子打在船頂上噼裡啪啦的就很吵,曲子啥的就聽不真切了。皇阿瑪失了興緻,略坐了坐,就散了!
……
雨飄了兩天,皇阿瑪兩天都待在行宮,召見地方士紳官員。今兒午後,蘇州織造李煦進呈了今夏宮扇新樣,皇阿瑪看一刻笑道:“朕看绮禮的月曆年畫不錯,這宮扇倒是仿月曆年畫做套仕女圖來瞧瞧!”
宮扇制作精美,不止能扇涼,配上台座扇杆支架,還能當插屏賞玩。就是一般宮扇題材都是花鳥蟲魚,不用美人。
曹寅應聲笑道:“皇上聖明。奴才前兩日才請绮禮畫一套宮扇,預備進呈皇上。”
“噢?”皇阿瑪臉上露出疑惑:“荔軒,你請绮禮畫扇?”
“皇上明鑒,绮禮名聲在外,來江南後想結識他的人不少,就是能入他眼的不多,常熟蔣亭錫可算一個。”
“蔣亭錫?”皇阿瑪沉吟。
“皇上,常熟蔣氏世代官宦,蔣亭錫大哥蔣陳錫是康熙二十四年的進士,現任直隸天津道!”
這麼一說,皇阿瑪想起來了,笑道:“原來是蔣陳錫的兄弟!”
“奴才看蔣亭錫善花草翎毛,去歲冬試着進呈了他畫的四色新樣折枝花緞,沒想皇上、皇太後都誇好,還賞了奴才。奴才便有心将蔣亭錫舉薦給皇上。”
“因為蔣亭錫跟绮禮相熟,奴才便托了绮禮跟蔣亭錫合作一套“香草美人”的宮扇進呈皇上!”
……
今兒早起雨停了,午後更是出了太陽,地啥的也都幹了。臨近傍晚曹寅來請皇阿瑪遊莫愁湖欣賞歌舞。莫愁湖離江甯織造行宮七八裡地,皇阿瑪就說舒散舒散筋骨,走過去。
沿途經過一條寬闊無人的整潔大巷,皇阿瑪走一刻忽然停步問道:“這家?”
剛經過的都是朱漆紅門,眼前這一家卻是油黑大門——才是個五品以下的小官宦。
我省起秦栓兒的話,心說:不會這麼巧吧,绮禮就住這兒?
曹寅告訴:“皇上明鑒,這一處鬧中靜住戶都是江甯當地的名門望族,隻這一戶去歲被绮禮買下了。”
“绮禮?”皇阿瑪眼神閃了閃笑道:“正好。绮禮最善畫美人,叫了他一塊去!”
“皇上聖明!”
“走,”皇阿瑪邁步進門:“朕去绮禮家瞧瞧,瞧瞧他在家做什麼?”
绮禮門上才隻一個聽差,躲在門後已偷看了許久,現看到皇阿瑪進門,當場吓跪。
曹寅和氣詢問:“你家老爺現在家嗎?”
“在,在!”門房指着門裡戰戰答應:“在書房,奴才這就,就去通報!”
門房可算想起自己的責任!
曹寅望一眼皇阿瑪,吩咐:“前面帶路!”
這回南巡,皇阿瑪主打一個與民同樂,都臨時起意駕臨民宅好幾回了。想必就是如此,曹寅今兒才揀了這條官宅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