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嫂，新春吉祥！”老八彬彬有禮的給琴雅拜年。

琴雅反應過來，含笑招呼：“八弟，新春吉祥！”

绮羅睜開眼睛，和秀英、懋華、海棠、甯芳、靜初等退到一邊立規矩，玉婷也讓出位置，站到下首。

老九、老十上前跟琴雅拜年，我打量已一天一夜都沒見的绮羅。

粉紅袍子、桃紅褲子、銀紅鞋子，都是内造的素緞，站在秀英、懋華、海棠等一衆妝花織金緞中，不是一般寒素。兩把頭上除了一對芙蓉石壓鬓就兩朵芙蓉宮花，連根像樣的金钏都沒有，窮酸得讓我眼疼——大過年的，绮羅這一身穿戴，不說跟秀英、懋華等人比了，竟是連朱紅、藍靛這些丫頭都不如。

難怪昨兒琴雅不叫绮羅進宮！我了悟。

過年衣裳都是提前預備。琴雅早知道绮羅不替她裹嘴，就可着她給的綢緞分例裁過年衣裳，連件喜慶點的紅袍都不該！

本來琴雅巴不到绮羅丢人，好展示她嫡福晉的權威，但爺前夜賞了绮羅金瓜子，琴雅多半回過味兒來了，醒悟绮羅穿戴這身進宮，可影響她賢德。

當仁不讓地主位坐下，我明知故問：“這什麼菜色？”

但看胤祥胤祯被燙得龇牙咧嘴，呼呼抽氣尤不肯丢筷子的模樣就知道绮羅這壇一鍋炖不隻味香色美，味道也不同凡響。

琴雅企圖給绮羅的難堪已全然反轉成胤祥胤祯吃不停口的贊譽，绮羅公然擡舉金婆子、打壓包金媳婦的目的達成，說實話，我覺得痛快。

琴雅自打生了弘晖後就忘乎所以得厲害，連爺都不放在眼裡。爺看弘晖面子忍她很久了！

似今兒這事，但凡琴雅能稍微照顧一下爺跟老八、老九、老十的兄弟情分，都不能發生——绮羅怎麼說都是郭絡羅家的格格，绮霞、绮雲的親姊妹。

老八、老九、老十難得來一回，爺得擡舉绮羅兩句，把這事給圓回來！

琴雅笑告：“這是廚房剛想出來的新菜，叫福壽全。”

對于琴雅當着绮羅以及一衆後院婦人的面，将绮羅做菜的功績安給廚房，我不是一般厭惡——琴雅此舉和曆史上的趙高在金殿之上當着一衆大臣牽頭鹿告訴秦二世胡亥這是馬有什麼區别？

琴雅眼裡爺跟胡亥一樣昏庸無能，為她玩于鼓掌之上？

我越想越氣，恨不能将琴雅盛放到我面前的一碗福壽全潑她臉上，讓她假仁假義，輕辱爺！

但看到福壽全金黃色的湯汁，我想起這是绮羅第一次為我做的羹湯，不能辜負，我平複心情，舀一勺福壽全，送入口中。

老八、老九、老十，以及十四弟都在呢。現要緊地，不是琴雅驕橫，而是使老八、老九知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現绮羅跟爺恩愛和睦，願意為爺洗手做羹湯，試驗新菜。

鮮、醇、厚、郁。

不愧是鮑魚、扇貝、山雞、羊肉等諸多美味燒制的一鍋炖，竟是口口異香，混而不雜，滋味豐富，無可言喻——總之，比我早前吃過的一應湯菜都色香味佳，贊一句“天下第一炖”都不為過！

绮羅狡黠歸狡黠，廚藝是真好！

胤禩、胤禟、胤俄端着碗也不出聲，各自埋頭品嘗。一時間上房隻剩胤祥胤祯連吞帶吸的呼呼聲。

胤祯呼呼完一碗，立擡頭誇贊：“福壽全，好，好！方子呢？抄個方子給我，我回去也使人弄去。”

琴雅沒想到胤祯突然來這一出，當下臉色一僵，竟沒敢應承。

畢竟這麼一道大菜，若不得绮羅真心傳授，誰能誇口照樣複原？

胤祯目光轉過琴雅，直落到牆邊立規矩的绮羅身上，整一幅四嫂你哄不住我，小爺什麼都知道，绮羅你大膽講，不用怕，天塌下來小爺替你撐着的英雄氣概。

绮羅為胤祯看得渾身不自在，低頭拉扯自己的衣角，一聲不吭。

少年慕艾。胤祯過了年才剛十六，正是血氣方剛時候。绮羅絕色多才，是人都會喜歡。胤祯有些心思不足為怪——似我自己，當初不也是一見鐘情?

前賢曰：萬惡淫為首，論迹不論心，論心千古無完人！

绮羅已然歸我，為免是非，往後我隻叫她深居簡出，淡出人前也就是了！

“四哥，”胤祥适時喚我：“您不是說您園子裡的臘梅開了嗎？昨兒又是一夜大雪，咱們這便就将這福壽全搬到園子裡去，一邊喝酒一便賞雪，豈不快哉！”

我尚未接話，胤祯已然表示反對：“雪有啥好賞的？依我說，還是這裡好，暖和。早上在朝房裡立了這半天規矩，真該好好歇一歇了才是。”

“要歇，還是到我那裡去吧！”胤禩放下碗，含笑起身，上前挽住胤祯的手：“四嫂生産尚還未及百日，小侄子也還在睡覺，哪裡禁得起你鬧？”

唉，胤祯這個心思啊，我無奈：真的是人所皆知！

“八哥，容我再吃一碗吧！”胤祯拖着胤禩的胳膊不肯走：“這福壽全兄弟還是頭一回吃，才剛嘗出些滋味！”

“行了，行了啊！”胤禩的目光越過圓桌，落到绮羅身上：“沒看四嫂正要開飯嗎？還是到我哪裡去，啊？”

不容分說，胤禩出面拘走了胤祯，胤禟胤俄起身笑道：“四嫂，您歇着，我們走了！

丢下話，胤禟胤俄跟着走了。

琴雅哎哎兩聲，一個都沒能留住，轉身問我：“爺，這是怎麼說來着?”

怎麼說?現來問我怎麼說了？那當然是照胤禩的意思，去他府邸了。難不成留在這兒看你抖嫡福晉的威風，忍氣吞聲？

“罷了！”我站起身擺手告訴 ：“你使人将這福壽全送八弟府上去吧，我這也就過去了。”

發乎情，止乎禮。老八對绮羅不似全然無意，胤禟更是相思經年，但若是跟今兒這樣瞧一眼，知她平安，轉身就走，也無不可。

比如當初選秀，绮羅指給了老八，我大抵也是如此。

自古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過去兩年，我因為绮羅都減了跟老八老九的往來，現在回想不僅毫無必要，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欲蓋彌彰——绮羅終究是姓郭絡羅。

沒得绮羅敢認她舞伎出身的生母姨娘，我一個爺反連自己的兄弟都不敢認，不敢處的理。

往後倒是平常心看待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