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剛才确實在三個人話裡話外浮動着、暗示着,但是始終沒有顯露。現在這麼明晃晃地說出來,刺痛了每個人。
“不,不會的。”施派德爾下意識地說。
“那可太好了!”阿爾伯特帶着怒氣,聲音很大,“因為出賣德國士兵的生命,也不會讓敵人高看我們一眼!”
“這不是對你的上司,一位參謀長将軍應有的态度!”薩維亞蒂喝住他,阻止他說出太過分的話。
科雷格走到阿爾伯特身邊,推着這個氣呼呼、身體繃得像槍管一樣的人,到門外去了。
不一會,面色鐵青的施派德爾出來了,一言不發地經過阿爾伯特,向外面走去。
“他這是要去哪裡?”阿爾伯特問。隻見施派德爾叫了一個摩托兵,坐進拖鬥就向樹林出發了。
“他去找元帥了!”薩維亞蒂說,“你說得對,阿爾伯特,我們剛才那些想法,是不應該的。”
不一會,隻見那個摩托兵自己騎車回來了,來到焦急等待的薩維亞蒂和阿爾伯特面前。
“元帥和施派德爾将軍在後面談話。”他說。
又過了十幾分鐘,兩個人影從樹林中走來,但看樣子是一前一後,并沒有在交談。倫德施泰特元帥率先走進指揮部,看了一眼等待他的幾個人,目光落在科雷格身上時,哼了一聲。
薩維亞蒂把情報遞過去,但元帥沒有接,帶頭走進地圖室。
“這份情報,下午4點多我已經收到了。”他說。
所有人如釋重負,當然,卡納裡斯肯定已經把情報給倫德施泰特元帥發過一份。
元帥在地圖前踱着步,阿爾伯特上前一步指着:“元帥,現在諾曼底地區兵力十分薄弱,隻有第7集團軍的幾個,尤其是84軍——”
元帥擡起兩隻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他,阿爾伯特不說話了。元帥沒有問,他本來是不該開口的。
落在後面的施派德爾走了進來,每個人都轉過去看他,希望從他臉上得到一些元帥的态度。施派德爾搖了搖頭。
“通過廣播傳遞這樣重大的消息,不可能。”倫德施泰特說。
“但是,我相信它是真的,”阿爾伯特又急切地上前一步,“施派德爾将軍有沒有跟您解釋過——”
“他什麼都解釋了!”倫德施泰特幹脆地打斷阿爾伯特,“他甚至告訴我,西貝爾占星是多麼準,這些我都聽了。我也同樣不想向你解釋,每天我會看到多少假情報,又有多少比例是從廣播裡聽來的。總之,即使把西貝爾加進來,我的判斷依然是:不可能。”
倫德施泰特走出地圖室,其他人也隻得跟出來。
“現在,每個人回到自己該待的地方去!”倫德施泰特對他們說,“施派德爾,帶上你的參謀,回隆美爾的指揮部去!”
對科雷格,他像沒看到一樣。
“好的,我還是回去吧。”到這時,施派德爾反而舒了口氣,剛才在屋中糾結是否上報消息,壓力都在他身上,現在一切交由倫德施泰特元帥,他心裡沒了負擔。
外面突突突一陣摩托車發動的聲音,隻見阿爾伯特已經啟動了一輛拖鬥摩托。
“喂,你不和我一起坐車走嗎!”施派德爾沖外面喊道,這個小夥子平時沉冷靜,今天沖動起來,真要把他弄瘋了,“你又要去哪!”
“到我該去的地方!”阿爾伯特頭也不回地說。
“白癡!”施派德爾的氣不打一處來,鬼知道這家夥要去哪裡!
“倫德施泰特元帥,對不起,”施派德爾懊惱道,“我沒有管理好下屬,我立即找人把他追回來!他應該受到處罰!”
倫德施泰特卻沒有應答,負着手,看着遠處去摩托背後的一溜煙塵漸漸消落,他才說:“阿爾伯特·施特恩,應該受到處罰。但希望你明天執行。”
“您是說……”
倫德施泰特表情凝固,用很低的聲音喃喃着:“我有我的經驗和判斷,可是年輕人根本不信,難道正确和錯誤,會随着時間而改變嗎?”
“您說什麼?”施派德爾問。
倫德施泰特擺擺手,表示自己沒說什麼。“你們今天也沒有來過。”
“還有您,‘牧師’先生——”他終于對着穿牧師制服的科雷格說,“回去吧,看在‘上|帝’的份上。”
阿爾伯特在剛離開指揮部幾公裡的地方,遇到了一輛抛錨的汽車,安迪亞正站在路邊焦急地等待,希望有路過車輛可以帶他一程。他已經和阿爾伯特打過好幾次交道,因此阿爾伯特停了車。
“倫德施泰特元帥接到電報後毫無回應,卡納裡斯将軍派我來再傳達一次情報。”安迪亞說。
“不用了,我已經送過去了。”阿爾伯特看了看表,7點15分。
“元帥認為這是假情報,所以我要離開了。”他簡短解釋。
“那好吧,我跟您一起,您回指揮部時送我一程。”安迪亞坐進拖鬥。阿爾伯特沒有拒絕,發動了摩托,一腳油門,車竄了出來,把拖鬥裡的安迪亞颠得差點飛出去。
已經過了晚上8點,天很黑,車速不得不慢了下來。能聽到流水聲,這不是回隆美爾指揮部的路,應該到了某處河邊。突然一個緊急刹車,他們停在了路邊,幾乎是同時,爆炸聲在前方不遠處響起。碎石帶着響聲從身邊飛過,安迪亞一下子懵了。
阿爾伯特一把将安迪亞從拖鬥裡拉出來,車子熄火,兩人躲進旁邊的草叢。安迪亞還有點茫然,不知道這是在等待什麼。過了一小會,對方草叢裡砰砰響起槍響,阿爾伯特探身出去,連續打了幾槍。
幾輪交火,對面安靜下來,他們從藏身的地方走過去,發現河邊的石頭旁邊,有兩個死去的法國人。
“是法國的地下組織。”阿爾伯特說。
“謝謝……剛才你不把我從車上拉下來,我就被他們幹掉了。”安迪亞心有餘悸地說,“也許我們應該返回巴黎方向,這裡不能通過了……”
“别說傻話了,”阿爾伯特騎上車,“前面還有橋,隻不過要繞更遠的路。”
他又看了眼安迪亞:“你在這裡等。一會應該會有德國士兵趕來查看橋的情況,你跟着他們回去。法國人還要炸其他地方,不會回來。”
“你不是要去諾曼底地區,告知他們登陸的消息?”安迪亞說,“不需要去了,我們接到命令,把情報通知了所有集團軍群。”
“他們當然知道了,”阿爾伯特冷冷地說,“但他們信嗎?”
安迪亞沉默了:“那我和您一起去!”
“這跟你沒關系。”
“有關系!”安迪亞說,“我也相信情報是真的!”
摩托再次啟動,一路疾馳。好在路上沒有再遇到危險,到達了聖洛,這裡是84軍的指揮部,距離諾曼底海灘隻有幾十公裡。
下車時,摩托輪子都磨得發燙了,冒着煙。指揮部裡隐隐傳出音樂聲,以及人們的歡笑聲。
6月5日晚9點45分,84軍指揮部正在給軍長馬克斯将軍慶祝53歲生日,軍部成員都在。鋼琴演奏着肖邦的曲子,彈琴的是慰問家屬中一位女士。
阿爾伯特和安迪亞,兩個一身塵土、滿頭大汗的人“狼狽”地走進指揮部,進|入簡直是“張燈結彩”的慶祝會,與周圍歡樂的氣氛顯得那樣格格不入。然而這時候,阿爾伯特沒有時間注意這些。
“軍長馬克斯将軍在哪裡?”阿爾伯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