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清醒一點!”
他的嘴唇已經貼在我脖子上。情急之下,我隻好一口咬了他的……臉蛋。
他發出一聲受傷動物的尖叫,但尖叫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又是一聲悶響,他軟了下來,躺在了地上。
雷德用手掌敲了他的後頸,和我互相看着。
“沒死。”我們一起說。
雷德兩手空空:“附近連個人家都沒有,我怕去太遠您有危險,就回來了。——您能不能,再給他催眠一次?”
“不一定能行,我感覺這次他沒那麼——”
話音未落,舍倫堡睜開了眼。雷德這一下打得輕,畢竟是旅隊長,可能有些膽怯。
“您好,旅隊長,”雷德讪笑道,“您氣色很不錯。”
舍倫堡陰沉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我扶您起來。”雷德伸出手。
舍倫堡回避了雷德的攙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精緻的象牙柄小手|[搶]。
“旅隊長,聽我解釋。”雷德趕緊把雙手平攤,放在胸前的高度,後退了兩步。
舍倫堡站起來:“西貝爾,到我背後來。”
他這是要保護我?在我眼裡誰更危險,他似乎不知道呢。
“不要過來,您離我遠一點!”我對舍倫堡說。
舍倫堡腳步一滞,臉上抽了一下,剛才被我咬出的牙印還在臉蛋上。
我為了躲避舍倫堡,靠近了雷德,但是舍倫堡的槍對準雷德:“你,離她遠一點!”
最後我們各自遠離,靠牆站成一個等邊三角形。
“現在總該把事情解釋清楚了吧!”我說,“斯科爾茲尼發現誤會以後,就離開了。雷德是趕過來幫忙的。”
“對,我之所以來這裡,就是想到埃德斯坦小姐肯定不明白這小屋是幹什麼的,我怕她說服不了斯科爾茲尼少校。沒想到少校很尊重女性,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走了。”雷德說。
舍倫堡眯了眼:“但斯科爾茲尼回去說,他發現埃德斯坦小姐對他沒有興趣,所以他離開了,把她讓給了你。”
什麼?
我和雷德面面相覤,從雷德目光裡我又看到了責備:您的催眠不太靈啊!
我有什麼辦法?第一次在這種情況下催眠,我自己也怕得要死。不過斯科爾茲尼這個反應隻說明他潛意識裡看到了雷德,于是通過聯想自己騙了一個理由。
雷德也想到了這一點:“我來的時候他大概看到了我,我沒看到他。他說讓給我是開玩笑呢,因為他不了解埃德斯坦小姐,不知道她是真的沒聽過這座小屋。我剛才向她解釋,她還難以置信。”
舍倫堡狐疑地盯着雷德。
“所以,這就是你襲擊一名旅隊長的理由?”舍倫堡的手在發抖,看起來不常用槍。
“我是一時心急,您之前囑咐我要保護埃德斯坦小姐。”
“但我沒有讓你攻擊我!”舍倫堡氣急,槍反而舉得更高了。
“旅隊長先生,”我冷然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您來的時候,發現斯科爾茲尼少校沒有那麼紳士,他在強迫我,您會像現在指着雷德一樣,把您那把漂亮的象牙手|【搶】指着他嗎?”
舍倫堡沒有回答,把槍慢慢放下,收了起來。
“我們出去吧!埃德斯坦小姐,您隻能先換上衣櫃裡那些衣服了。”雷德說。
舍倫堡沒說話,看着雷德出去了,才慢慢走到門口,又轉身望着我,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
衣櫃裡都是各種半透睡衣,好不容易挑了一件白色較長的,還是需要穿雷德的外套。換完聽到二人在屋外的談話。
“您想,如果我不及時阻止,再晚一點,像她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您。現在情況相反,您還受傷了,她沒準會過意不去。”雷德說。
胡說,我有什麼過意不去的?但想到這是雷德忽悠舍倫堡的說辭,忍住了沒出聲。故意用很重的腳步走到門邊,扭動門把手,開了門。
從湖面上吹來的風帶着秋意,剛才在衛生間裡披散着熱哄哄的頭發也被吹起來,涼快多了。他們兩個人同時轉過頭看着我。
舍倫堡咳嗽了一聲,對雷德說:“不要盯着她一直看!”
雷德回答:“她的發夾不見了。”
都是因為斯科爾茲尼,我的發夾不知掉哪了。
“這樣也很好。”舍倫堡說。
其實并不好。風有點大,亂頭發不停地舞在臉前,糊在臉上。我走到水邊,沾了點水,用手指梳攏頭發。
“我建議您先離開,一會我送她回家。”雷德對舍倫堡說。
當然,舍倫堡再次受到冒犯一般盯着雷德,因為雷德似乎總是不安于純粹聽從命令,經常向他提出建議。
雷德起身湊近,低聲說:“現在您再送她回去,她肯定抗拒,您稍微回避一段時間。”
舍倫堡站了起來,走近我,但還在兩步以外:“那我先走了。”
我帶着戒備看着他,不想跟他說話。
“不舍得我走?”
“再見!”
他輕笑,看着我身上的外套又皺了眉。返回自己車子,拿了一件他的外套:“這是備用外套,我不經常穿的。把雷德的外套換下來。”
我沒有動,我不喜歡男人命令的口氣。
“雷德,我命令你把外套收回去。”舍倫堡說。
雷德向我聳聳肩,把舍倫堡的外套遞給我,我不得不換上了。舍倫堡的外套小一些,顯得更合身。
舍倫堡這次準備走了,走之前,他用手指點點自己的臉上的傷,又指指自己脖子的一邊。指指點點的,也不知什麼意思。
等他走後,我再次用手指沾水時才發現,自己脖子右側有一個淺淡的紅印。我朝水裡丢了一塊石頭,打破了那個倒影。
雷德從屋子裡找到一把梳子,自己坐在旁邊。
“因為那些男男女女的關系,原本我很讨厭這個地方,”他說,“但現在您坐在這裡,讓這景色顯得美好起來。”
風忽大忽小,頭發梳來梳去也不聽話。我無奈地放下了梳子。
他遞過來一張手帕:“可以系住頭發。”
我用手帕系了個低低的偏馬尾,讓頭發搭在右肩上,遮住那個印子。風吹過蘆葦,沙沙作響。
“西貝爾。”雷德突然叫道。
“怎麼?”
“我……可能要離開神秘事務部了。”雷德說。
“為什麼?你有了新的任務?”
他點點頭:“表面上|我會找個借口,說是因為今天的事,我想調到舍倫堡的部門,以免他懷疑我和您的關系不純粹。這個提議一定會讓他高興,他反而會信任我。”
“哦。”
“你現在暫時沒有危險了,——當然今天的事除外。你以後對任何人都要多加防備。”
我默然點頭。手指拉扯着系頭發的手帕,不小心把打的結拉開了,手帕被風揚到了空中,雷德敏捷地伸手抓住。走近,等我把頭發攏好,又遞給我。
“米哈伊爾。”
“什麼?”
“我在家鄉的名字,叫米哈伊爾。”
“是大天使的名字。”米哈伊爾就是麥克爾(Michael)的俄語發音。
他低頭微笑:“好多年沒有人叫我這個名字了。”
“你們一定會勝利,”我說,“到時候你就可以回家了,——你在家鄉有喜歡的姑娘嗎?”
“算是……吧。”
“她叫什麼?”
“……娜塔莎。”他輕聲說,垂下眼睛望着水面。
“她喜歡你嗎?”
“我想不,”他笑,“我隻是有一段時間經常見她,她大概覺得我是個普通人,我沒有問過她。我想,她有愛的人了。”
“你還記得她的樣子嗎?”
“是的,她……也喜歡像你這樣,坐在水邊梳頭,用一張手帕把頭發系起來。我不會忘了那個畫面,永遠不會。”
他的目光掃過我,轉向了遼闊的遠處。天色暗了下來,陰雲低低地壓在湖面上,幾條細細的雨絲落在臉上、蘆葦上和水面上。
“我送您回答,”他說,“否則,雨會大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