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的一天,在試飛場旁邊的建築裡,我們通過窗戶望着外面。近似鐘形的無人飛行器就停在場地中央,在一個簡單的起落架上。
“希拇萊似乎對實驗太過期待,把舍倫堡也找來了。”沃裡斯站到我旁邊,能感覺到他整個人繃得像快斷的弦。
希拇萊正和舍倫堡談笑,得意地介紹着飛行器的功能。
“燃料隻是水和空氣,就可以升空。到第三階段,它将能發射一種射線……沃爾特,等你看到結果,就再也不會覺得我們的投入是沒有用的了。”
舍倫堡看起來在認真地聽,但是目光時不時地掃過來。
一名副官走到希拇萊身邊,低聲耳語。
“對,當然要拿過來!”希拇萊大聲說,“當你勝利的時候,必須要慶祝!”
不一會,勤務兵推着一輛小車進來了,一大瓶香槟,以及十幾個堆起來的玻璃高腳杯。
“還有幾分鐘?”希拇萊看着自己的表,走向一個實驗室的技術人員。
“10分鐘,又45秒。”
希拇萊調整了自己的手表,緊緊盯着窗外。
袖子被拉扯,沃裡斯低聲問我:“它會飛不起來,然後實驗會重複幾次,接着進行調查是吧?在調查過程中,我開始生病——”
“是的,你心裡知道就好。别總重複。”
“放松一點,會成功的。”我向沃裡斯說。這句話聲音較大,海因裡希能聽到,他會以為我在說實驗。說完後我故意走遠幾步,免得海因裡希注意到沃裡斯總找我低聲說話。
舍倫堡和旁邊人打着招呼,看似不經意地來到我旁邊。
“已經是夏天,為什麼您的眼裡還是寒冰?”
從他拒絕幫助沃裡斯後,我沒有再聯系過他。
“您在躲着我。”他說。
“沒有呀。”
“這不是真話,”他有些煩躁,“您什麼時候學會這樣調敷衍别人了?”
“從被敷衍的經曆中學的。”我故意說。
他呼吸一滞,表情僵硬。
其實我明白,他以為這種實驗根本不會成功,因此第一時間就同意幫我。等看到第一階段實驗順利了,他開始擔心萬一成功,他幫我把沃裡斯摘出來,希拇萊會怪他,于是變了卦。
因此我想等第二階段實驗失敗,他自然會同意合作。而他,大概誤以為他不幫我,我生氣了。
在窗邊,希拇萊雙手互握,竟似在祈禱。
“還有——”一個工作人員正要報時,被打斷了。
“5分鐘!”希拇萊高喊道,“内部設備啟動!”
所有人都看着外面,一個工作人員從飛機器裡爬出來,我們開始聽到嗡嗡運轉的聲音,裡面也有一些燈光亮起。
海因裡希走了過來。
“我在想,”海因裡希說,“在這個指揮台裡,是否有人不希望實驗成功?”
“誰?”舍倫堡漫不經心地接口,從玻璃裡看着我。
“我也不确定,”海因裡希說,“如果我有埃德斯坦小姐的感知力,隻怕會感受到一些不支持的能量,畢竟我們的實驗威脅到了某些人的利益。”
海因裡希看看舍倫堡的領子,那裡有三片橡葉,舍倫堡在6月晉升了旅隊長。
舍倫堡失笑。
“一切為了帝國利益的努力,我都支持。”他輕描淡寫地說,“我不相信有人會用這麼重大的項目來争權奪利,您說是吧?”
如果舍倫堡仍是旗隊長,海因裡希隻怕要就“誰利用項目争權奪利”這事發表一番意見,但是現在低人一級的海因裡希隻能忍耐這種諷刺。他忍了一會,又不甘心地說:“當然,我們都在為神聖使命效力。隻要不是為了女人,就算是忠心了!”
???
男人,好好鬥你們的嘴,扯女人做什麼?
“對不起?女人也在為神聖使命效力好嗎?”雖然我心中的神聖使命,和他們的理解不同。
舍倫堡喜氣洋洋地看着我,一改之前的沉重。顯然在他的内心戲中,已經從“她生我的氣”轉進到了“她在維護我”。
“2分鐘了,2分鐘了!誰也不許說話!”希拇萊雙手扭在一起,幾乎痙攣。
每個人都靜下來。
1分鐘倒計時。
指揮室裡比剛才更加安靜,聽得到座鐘鐘擺的咔嗒聲,外面風吹樹枝的細小聲音,個别人壓抑的咳嗽聲。這一切的背景中,是飛行器持續不斷的嗡嗡聲。
沃裡斯走到我旁邊,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也緊張地握住他的手,他手裡全是汗水。
在我的預見中,飛行器在離地幾米處會一直懸停,無法移動,無法升到更高的空中,因為某些技術原因,它的動力是不足以支撐那樣的移動。
這是我反複查看過的。查看離現在遙遠的未來很難,但離自己較近的未來,有時是能看到的。
10秒倒計時結束。
飛行器下方冒出一些火焰,透亮的藍色火焰,外圍有黃|色。
現在飛行器升起來了,不是特别穩定,它稍微搖晃了幾下,懸停在空中三層高的位置。
大概有一分鐘。
“怎麼回事?”希拇萊回頭問道,“不能繼續飛升嗎?”
“能升空就算是成功。”舍倫堡對他說。
我看着時不時搖晃并發出雜音的飛行器,一瞬間,一大片火焰的畫面來到腦海,我眼前一片片全是紅色黃|色的亮光,以及不規則的像碎塊一樣的景象。
我還在思考這個畫面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隻聽到似乎是雷德的聲音大喊:“不好!快卧倒!”
耳膜被一種奇怪的越來越高的音調充滿,大腦空白了一瞬,又或者是眼前白光一閃?接着,是巨大的聲響,氣浪也沖擊了過來。
我和沃裡斯都跌倒了,是被雷德推的,但他護在了我們兩個前面。
舍倫堡從窗邊拉過了希拇萊,窗戶沒有完全震破,但有幾塊玻璃碎了。
其他人各自躲在就近的地方。
海因裡希最早站起來,去窗口查看。他隻是盯着窗戶,沒有說話。
希拇萊從幾塊碎玻璃中站起來,拍着身上的塵土,也趕到窗邊看外面。同樣沒有說話。
舍倫堡拍了頭上身上的灰塵,趕到我旁邊拉我起身,還用手籠了籠我散下的頭發。雷德扶起了沃裡斯。
原本飛行器離這裡很遠,但是似乎爆炸前的一刻,它向我們沖來,沒有到達建築物時就爆炸了。剩下的部分像報廢的坦克一樣冒着煙,落在靠近我們指揮台不遠的地面上。怪不得海因裡希和希拇萊看過以後都不說話。
這是意外的爆炸,還是有另外的人做了手腳?
這和我在靈視中預見的不太一樣,完全不一樣。我當時反複觀察過結果,不是這樣的。
沃裡斯向我靠近:“這些,你當時也預見到了嗎?”他的聲音都是發抖的。
“沒關系,也不算太偏離。”我悄聲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