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着車找了一會,發現香奈兒的店關閉了好幾家。
“我記得戰争初期這些店還在呢……”元帥有些不高興,“我就說不要對法國管得太嚴格。”
後來我們到了另一家叫沃斯的服裝店。這裡的高檔服裝也不少,這個年代名牌幾乎沒有折扣,有些德國軍官太太來這裡一拿就是好幾件,也不問價。
我正在猶豫挑選中,一不小心就被店員慫恿着穿上一件露背的香槟色長裙。出來照鏡子時,就聽到薩維亞蒂正在小聲教元帥:“您要誇她選的衣服好看。”
元帥點點頭,正要把這句複述給我,目光撞上|我後背,趕緊舉起了報紙,和審美保守的薩維亞蒂都躲到報紙後面去了。
後來我又試了一條套裙,上身是半西裝式,下面是收腰的五分裙。再配上一頂窄沿小帽子,這是這個年代很流行的樣式。
元帥和薩維亞蒂放開了報紙,露出滿意的表情。
“就這件吧。”我向店員說,随後從鏡子裡看到門被推開。
一個中年女士走了進來,她戴着寬大的帽子,遮住了臉。而她旁邊那個幾乎一眨不眨注視我,穿着便裝西服的人,正是舍倫堡。旁邊的女士輕輕擡起自己的帽沿,看了我幾眼。她化了很濃的妝,大概50歲。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很不自在,我于是隻買了這一件衣服。然後讓元帥陪我去逛香水店。
舍倫堡沒有公開身份,隻是遠遠地向我們脫帽,仿佛陌生人之間的禮貌。
回到司令部,就有一個士官來彙報,說有一位旗隊長正在等待。
薩維亞蒂去見了他,回來後說:“是六處的舍倫堡旗隊長,我們在服裝店見過,他說埃德斯坦小姐在希拇萊先生那邊有些工作,他需要她的幫助,晚上要接她出去一趟。”
元帥望向我,我點了點頭。雖然我知道舍倫堡此時很可能隻是假傳命令,但我覺得他來法國應該有特殊的目的。如果他需要幫忙,我最好還是去一趟。
“您不會也給希拇萊做治療吧?”薩維亞蒂問我,充滿了對希拇萊的鄙視。
“那你來替她出主意,”元帥幫我回答,“她父親那時就不得不替希拇萊做事,你讓她一個女孩子怎麼辦?”
“但是元帥,以後都讓她在您身邊好了。希拇萊是唏特特嘞的最大幫兇……是集|中|營的創建者。隻要有他在,我們的國家就不可能——”
“住口!”元帥打斷了薩維亞蒂,“我知道軍營裡有好些年輕軍官聚在一起妄議元首,我警告過你不要參與!”
薩維亞蒂不情願地閉上嘴,一撇胡須還倔強地抖動着。看起來,他也是個唏特勒的反對派。
第一次到卡塞爾時,科雷格就和薩維亞蒂私下聊得起勁,而且科雷格也試圖和元帥說些什麼,但被元帥拒絕。和今天元帥打斷薩維亞蒂的态度如出一轍。
難道說,他們那麼早就在試探元帥的立場了嗎?
他們……是不是都在秘密地反抗?
薩維亞蒂送我出去,我裝作不經意地問他:“也不知道科雷格怎麼樣了,我這次出來得急,沒有和他聚一聚。”
“哦,毛奇的事已經穩定,他回了中央集團軍的指揮部,我們經常有聯系。”薩維亞蒂說。
舍倫堡自己駕車,他看起來對巴黎并不陌生。
“我沒有告訴那位元帥副官我們要去哪裡,他似乎非常生氣,”他笑道,“好像我要把您綁架了一樣。”
“您需要我做什麼嗎?提前告訴我一下。”
“怎麼?”他訝異,“您今天意外出現在巴黎,難道我不能帶你遊覽?你想去盧浮宮嗎?”
“您就直說吧。”路越走越偏僻,這根本不是去盧浮宮,我看着窗外。
“一會到的地方,那裡我們有幾個朋友在,其中一個是外國人。昨天我跟他聊天時,發現他對占星很有興趣。原本我打算請他到柏林找您,但是既然在這裡碰到了,就請您幫他占蔔一下。”
“那麼您對占蔔結果有哪些期待?”
他敏銳地看了我一眼:“不需要。”
我松了口氣,很高興他不需要我作弊。
“那麼我猜測,您隻是想看看将來進行某種合作的可能性,所以需要真實結果,是嗎?”
“作為共事的夥伴,您真的很優秀。我的意思您立即就明白了。”
我開始感受一種新信息,來自舍倫堡提到的那個外國人。雖然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舍倫堡提到他以後,我就開始接收到一些對方的性格和目的方面的“電波”。
汽車到了一扇大鐵門前,穿藍色工作服的老人打開鐵門,向汽車脫帽。主建築是一座四層的石質大房子,旁邊有果園和樹林,似乎曾經是法國顯貴所有。
女仆帶我去休息了片刻,在這裡換了套衣服,然後叫我出去。
舍倫堡和一位中年男士在外面用法語交談,據說是莊園的主人。見我出來,他們帶我到一個小客廳,那裡有一個中年男人,微胖,穿條紋西服,叼着半根雪茄,看到我時,他眼睛一亮。
從他給我的印象,我判斷出這就是舍倫堡說的人。
“您可以叫我約翰。”他主動跟我握手,德語很不熟練。這稱呼,應該也不是他的本名。
“如果您願意,我可以說英語,約翰先生。”我用英語說。
他愣了一下:“那麼我用英語提問,您可以用德語回答。畢竟通靈也許用母語更方便。”
這和舍倫堡最初講的不一樣,約翰并不隻是想要占星,他還想要通靈。
我看了一眼舍倫堡,他微微皺眉,但還是向我點了頭。
約翰看了看表,那是一塊金表,他似乎是英美國家的某個有身份的人。在記憶中搜索那些新聞中出現的人,都不像。靈感告訴我,他是一個商界人物。
我先給他算了出生星盤,分析了他的性格特征。
“你看,火星和金星這個相位表明,你和女性相處或情感方面不太順暢。”
“差不多吧……其實我們的幾個兄弟都有些這樣。”他嘴上這麼說着,但是卻很認真地看着我,又問了其他問題。
每說到準确處,他的身體就向前一點。
“我的問題似乎太多了。”他笑道,“是不是占星無法回答了?我們要不要試試通|靈?”
要說“無法回答”是早了點,他隻是着急了而已。
“但是通靈的時候我如果狀态比較深,可能會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您要自己記得我如何回答。”我說。
說實話,我通靈時經常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樣說隻是為了讓他不要太戒備。而且事後也可以用這個理由和他們的秘密行動保持距離。
“好的,那樣最好!”他用力點頭,期待地看着我,“要不要拉上窗簾?需不需要水晶球?水晶陣?”
“不需要,隻要環境足夠安靜就可以了。”
我把意識慢慢松開,感覺一部分的自己移入虛空,頓時有很多星星點點的“生命”圍了過來。有一個似乎特别想回答這次的問題,于是我讓它來。
約翰先問了幾個和他家人有關的問題,大概是在試探,得到滿意回答後,開始問他自己事業相關的。
最初兩個問題時我還清醒,但不知為什麼,到後來我真的不受控制地開始“飄出去”。我的意識被一個東西拉扯着,很難待在身體裡。
力量太大了,我被它拉了出去。來到了屋子外面。
外面有三個人,一個是之前的屋主人,他正和一個女士聊天。就是在服裝店見過的女士,她這時沒有戴帽子,穿着小香風的套裝裙,手指間夾了香煙。我突然間意識到她是誰了,可可·香奈兒。
舍倫堡在旁邊,正向屋子裡望着。順着他的方向,我看到了自己和約翰在交談。約翰向前傾斜着身體,似乎在努力聽清楚我說的什麼,整個臉離“我”很近。
舍倫堡臉上明顯不悅,他向窗戶走近了一點,這引起了約翰的注意。但後者隻是站起身,拉上了窗簾。視野全部受阻,使舍倫堡更加不快,他好幾次看表,在原地踱步。
“旗隊長?”剛才把我拉出來的力量來自他,我想問問他有沒有什麼事。
叫了好幾聲,他也沒有反應。太遲鈍了吧?
靈感閃過,我應該換種叫法。
“沃爾特?”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注意到我了。果然,“旗隊長”這種稱呼并不十分有針對性。
“剛才我感覺到你有事找我,是不是——”
“西貝爾!”他帶着和平時截然不同的明白熱情走了過來,周圍的場景開始扭曲,旁邊的人和房屋都看不到了。
他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