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誰?”店老闆縮着脖子,怪裡怪氣地問。
“謝爾。”那個手骨粗大的男人說。
後來,謝爾帶着她離開。她幾乎除了身上的衣服沒有錢,因為那些莫虛有的所謂她“偷竊”的東西扣光了她的工資。但是艾美爾還是很高興,因為謝爾讓店主美美地吃了好幾拳。
“你不會在這裡找到任何工作的!”店主沖她喊,他揚言要讓她進|入當地的裁縫師行會的黑名單。
“還有縫紉技師協會!沒有任何地方會給你任何資格證書!”他把她住的地方的床單從窗口丢下來。
“你會有工作的,我帶你到另一個國家。在那裡,所有人是平等的,再也沒有人會打你。”
謝爾把她帶到了自己的故鄉,原來他是蘇聯人
那時候還很早,距離蘇德戰争爆發還有好幾年。
他們安頓在一個農場裡。在這裡,每個人都喜歡她,她做的每件東西都得到大家的稱贊。艾美爾喜歡這裡。她住的房子屋頂上有一個鹳鳥的巢。清涼的風吹過院子裡的蘋果樹,吹進窗口,吹動她的紅發和花衣裙。
謝爾在外面工作,隔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她在有鹳鳥巢的那個屋子裡等她。
他很少回來。有一天他離去前告訴她,他要去很遠的地方,但回來以後,他就永遠不離開了。他要和相愛的人在土地上耕種,永遠與溫柔的花朵、香甜的果實和忠誠的動物為伴。
過了兩年,戰争的烏雲終于飄到了農場的上空。農場毀掉了,她由于是德國人,被送入了勞動營。
謝爾沒有在家,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
艾美爾以為他死了,她在勞動營裡無依無靠,被人欺負,也受到虐待。她不肯說出自己丈夫是哪裡的人,他隻是謝爾。她告訴人們他隻是不願意參軍。
但是有一天,她在聖馬喬麗看見了一個人。他戴着灰色的帽子,像一個便衣蓋世太保,把一個不認識的人帶到了集|中|營。
那人長着謝爾的面孔,有着謝爾的體形。
可他不再是謝爾了。
難道他一直是騙他的?難道,他從來都沒有是“謝爾”過?
這個想法,使她原本因為在勞動營裡受摧殘而脆弱的神經,再一次崩潰。
畫面轉換,我看到了謝爾。
他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那棵蘋果樹已經和許多其它樹一起變成了黑色的秃樁子。他的屋子隻剩下兩面牆。
後來,他聽說那裡大部分人被殺害,有幾個活着被投入了集|中|營。
他不能繼續尋找,因為接到命令要去柏林,頂替一個叫柯立安的蓋世太保。接頭的人說這是身在柏林代号“潛鳥”的同志經營幾年才找到的完美機會,隻有他的身材相貌最适合這個任務。
後來的一次偶然的任務中,他在聖馬喬麗勞動營的角落裡,看到一個紅發的姑娘。
他好幾次把犯人送來這裡,每一次,他都會遠遠看一眼。但是有一天,她發現了他。
他知道如果她喊起來,喊出他以前的過去,他就會馬上被抓起來,嚴刑拷打。而如果他上前捏住她的脖子,她就可能一命嗚呼,至少是說不出話來。他的力氣是很大的。
他曾向她承諾,永遠不再讓人打她。
他看着她身上縱橫的傷口,她狂亂又迷茫的眼神,知道他的承諾沒有實現。她的身體和心靈都受到了重創。
他沒有動。
如果她喊起來,就讓她喊吧。
而她,嘴張了又張,指甲把臉上和脖子上都抓出了傷痕,卻什麼也沒有說。她把所有的事全部留在自己心裡。秘密像悶燒的炭火,把她的精神逼得崩潰了。
……
“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我告訴艾美爾。
她縮得更遠,這時她已經沒有威脅,而是變得害怕。
“不要說!不要說!你是德國人。”
我把自己所來的世界一點點透露給她,她慢慢地感受着我的信息。
在靈界,人是不可能撒謊的。她看完就會相信我。
與此同時,我也慢慢接收到她的意識。
謝爾,不管他是哪個國家的人,她都會一直維護他。
這堅強的信念,頑固到近乎執念的對他的維護,不隻是因為愛,也是因為她心中的判斷。當德國士兵來到農場的時候,當農場裡大部分無辜的人被燒死,隻有她和幾個人因為具有雅利安人血統或面孔而活着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會選擇什麼。這個選擇,在到了勞動營以後變得更加堅定。
她隻是在發現謝爾成為蓋世太保的時候,受到了沖擊。她以為那是真的。但是在後來的催眠中,在對過去生活的回顧中,她明白了他在做什麼。
她不能說。
哪怕在最深的催眠狀态裡,她也不會說出他的身份。于是她對抗着催眠暗示,強行醒了過來。
她要消滅一切證據。她吃掉了記錄催眠内容的紙。她認為我是德國人,如果我知道了謝爾的身份,他就會死。于是直到變成鬼魂,她也仍然在執著地擾亂我的思維,不希望我推測出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艾美爾站了起來,她已經完全了解我的來處知,道我不會傷害他。她的身體舒展了,穿着一衣綠花格衣裙,就好像她在蘋果樹下等待謝爾的那些日子。放松的心情和放下的怨恨讓她臉上的傷痕開始消失,放出柔和的光芒。
“我明白了,謝謝你,西貝爾。你幫了我,我剛才被恐懼抓住了,不能解脫。現在,我應該走了。”她說。她體内充滿了白光,不再是縮成一團的黑暗鬼魂。
“謝爾将來需要你的幫助,你能幫他嗎?”
“我隻希望他不與我作對。”
“他不會的,”艾美爾說,“我會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