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他被他們的人找到了。”
“沒有!上尉先生!我們俘虜了他!”那個下士很自豪。
弗裡德裡希蹲下去研究英國飛行員的腿,他小腿上帶着一種護具或輔助裝置,好像是他的腿有點畸形或受過傷。不過現在裝置的架子已經壞了,他的腿也被破損的裝置給刺傷了。
“給他找醫生了嗎?”弗裡德裡希問。
“找了!”下士回答,“醫生剛走,說找工具把他這個東西去掉。腿傷不要緊,隻不過沒這個東西,他大概走不了路。”
“你的腿這樣了,還開飛機?”弗裡德裡希問這個飛行員。他用德語問的,但是通過表情,英國飛行員也聽懂了。他做了個傲慢的表情,用英語說:“我是個飛行員,無論腿是什麼樣。”
“他說,他是,是個飛行員……”那個德國下士努力翻譯。我讓他停|下,把完整的意思告訴弗裡德裡希。
“好的,你會英語,”弗裡德裡希說,“告訴他,我覺得他很厲害,值得尊敬。我想問問他,在他聯隊裡面,還有沒有他腿上這個護具?”
我翻譯給英國飛行員聽。
“有,你們要幹什麼?”
弗裡德裡希從上衣口袋裡拉出一個小小的本子和一隻鉛筆,遞給那個飛行員。
“告訴他,讓他把名字和自己的要求寫下來。”
“我不會寫關于英國空軍的任何信息。”那個飛行員傲然道。
我把這句話翻譯了,弗裡德裡希有點迷惑。
“他以為你要審訊他。”那個德國下士提醒我們。
“隻需要寫名字和你的護具的事!”弗裡德裡希再次強調,“我會把你被俘的消息送回去。”
聽完我的翻譯,英國飛行員不可置信地看着弗裡德裡希,接過了那個小本子。
“裡克·布朗。我被俘了,在德軍軍營,一切安好,隻是護具壞了。”
我把小本子上的字翻譯給弗裡德裡希聽,他又說:“讓他加上,讓英國人把他的護具送來,這樣他在這裡就可以走動。”
波德裡克再次不可置信地看了一會弗裡德裡希,加了一句話:“請把護具送來。”
弗裡德裡希拿過本子,到了外面。
他随機拉住一個陸軍士兵,讓給他找個鐵盒子來,這裡士兵們大多認識他,不一會回來,給他了一個鐵的罐頭盒,還有一個空麻袋。
弗裡德裡希用沙子把罐頭盒内壁擦幹淨,把小本子放了進去。用麻袋包上外面,從麻袋裡抽了根繩子把包裹捆了起來。
一切就緒,他帶上飛行帽,大步向營地外面走去。
我剛把行李提起來,見他離開,隻好把行李随手扔在地上,追上去。
“你要開飛機把消息送到英國人那邊?這是允許的嗎?”
“會不會很危險?”
“你的油也不夠了!”
我追着他跑,問了好多問題,他一個也沒有回答,隻是停了下來,認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西貝爾,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謝謝你的關心。”
說完,他把我沒來得及放下的罐頭瓶拿了過去,擰開蓋子,仰起頭來,把剩下的兩三顆杏一股腦全部倒進了嘴裡。
“很甜!”
他撇下我,向飛機大步走去,聲音傳來:“你知道嗎?當我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我真的有點佩服我自己!”
太陽隻剩下最一絲餘輝,明亮的月亮已經挂到半空。
在營地邊緣,剛才去世的老兵被就地埋葬,一個戰地牧師帶着幾名士兵正給他舉行最簡單的葬禮。
“去吧,主會寬恕你。”祈禱的聲音從葬禮上飄過來。
弗裡德裡希的飛機升到了空中,背離那正在沉沒的太陽,向着東方遠去。
我明白,之前幫弗裡德裡希催眠時發現的問題,他終于找到了解決。他找到了一條狹窄艱巨的路,雖然需要複雜的技巧和巨大的勇氣。
但是這條路,讓他哪怕在戰争中,也能做一個有良心的人。他不需要神靈來寬恕,他用自己的信念和行為,治愈自己的心靈。
我向空中那遠去的飛機揮手。
“‘睡美人’的戰鬥機怎麼獨自起飛了?”有士兵問。
“他剛才從英國飛行員俘虜帳篷裡出來,估計是送出俘虜的消息。”
“英國人的高炮會打他嗎?”
“怎麼可能!據說英國士兵裡好多人都知道他和馬爾塞尤,都佩服他的戰績和為人,怎麼了?——英軍俘虜告訴我的。”
“以前馬爾塞尤也這麼幹過,”一個聲音說,“弗裡德裡希成長了很多,已經不是那個隻需要别人照顧和安慰的人了,他成了很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我回過頭,看着那個剛剛趕過來、幾乎滿身都是塵土的人。
“雖然罐頭還是沒吃到,隻不過,我得到了更重要的。”他摘下我的帽子,輕撫了我的頭發和臉頰。我們呆呆地對望了一會,他猛地把我攬進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