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了,曠藍的天空漸漸變成了藍紫色,而在靠近地中海的那部分西北角的天空,則是火燒一般的金紅色。
我順着塵土飛揚的小街道上信步走去。雷德跟着我,他走路很輕,簡直聽不到腳步聲。有時我反而要轉頭去看,才發現他一直在不遠不近的地方。
一陣摩拖車的轟鳴,我讓到路邊,一輛拖鬥摩托停|下來。弗拉維奧拉下護目鏡,“埃德斯坦小姐,上來,我帶您。”
我還想說幾句話,客氣一下,他已經下了車,用手套給拖鬥的座位上拍了拍塵土,伸出手請我進去。
“好吧,雷德可以坐在你後面——啊——”我剛一坐穩,弗拉維奧一踩油門,摩托已經開了出去。車輪揚起的塵土,把雷德整個裹住,灰塵裡傳出咳嗽。
“謝謝我吧,我把你從無聊中救了出來!”
“您在說什麼啊?”他竟然直接用起“你”來了,真是個自來熟。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他笑着,比劃個手勢指向後面,“雷德實在太無趣了。我老遠就看見你們了,他連一句話都不說。”
“他是個守衛。”
“所以不是個合格的男伴。”
“我們去哪裡?”
“放心吧,好玩得很!”
他開了有15分鐘,速度越來越慢。路兩邊的建築從意式樓房變成了連接在一起的圓門洞|房子,窗戶上方都裝飾着花紋窗格,紋路精緻美麗。一幢顯然是被炮火轟破的房子,破洞的牆上就着破口搭着蓬布,有人坐在殘破的斷牆上,腳下擺了幾筐水果。
“首先,逛集市,然後吃飯,接着去酒館聽聽歌,最後到海邊散步。怎麼樣,我的計劃簡直完美。”他把車停在路邊。
剛一停|下,弗拉維奧就用當地話和路邊賣東西的攤主攀談起來,那裡賣各種布料和頭巾。
“瞧,這些是‘沙美’,阿拉伯頭巾,在這裡白天遮陽,晚上保暖,我給那在意大利的媽媽寄過好幾條!她們說當披肩也很實用。”
弗拉維奧拉過一黑一綠兩條,跟攤主搞價。兩顆頭湊在一起,低聲嘀咕着,邊聊邊打手勢。
我挑了一條白色的,邊緣的花紋是抽象的房屋形狀,中間則是金色的紋路,就像彎曲的太陽光線。
不一會,弗拉維奧站起來了。
“60裡拉一條!我已經在他這兒買過一次了,還是這麼滿天要價。——算了!”
他把懷裡的兩條頭巾放下,拉住我就要走。
這就要走?我還挺喜歡自己選擇的那條呢。
見我猶豫,弗拉維奧猛使眼色。我明白他是假裝離開,也跟着走。
走了幾步,店主也不叫我們回去?
弗拉維奧停|下來:“看來店主發現你不舍得。算了,60就60。為了你,多少錢都值得。”
“我有錢。”我掏口袋,掏了個空。今天出來得急,本來隻是想在醫院附近逛逛,忘記帶錢了。
他笑着擺手,返回去把那三條頭巾買了。然後輕車熟路地在人群中穿行。
“我已經聞到香味了,塔吉剛出鍋時那股甜香。”
我們在一處攤位停|下來。
這所房子臨街開了大窗,露出裡面一排的小土竈。每個小竈口上放着一盞奇怪的暗紅色土陶鍋。遠看就像那種尖帽子跳棋,圓椎形的鍋蓋,鍋蓋中部還有一圈花紋,圓扁的鍋體。
旁邊幾張小桌,鋪着回形紋的桌布。弗拉維奧又跟老闆說了當地話,不一會,兩個塔吉鍋擺了上來,冒着熱氣。老闆把“尖帽子”鍋蓋揭開,就有種混合的香味飄了出來。
雞肉上是幾顆大蜜棗,鍋裡還有葡萄幹、各色幹果仁和幾塊杏幹,深色的似乎是腌制的橄榄,聞起來甜而不膩。
“正宗的塔吉煲,從來不會讓熱愛美食的人失望,”弗拉維奧指着那小鍋子說,“關鍵就在于這種鍋,它的鍋蓋會讓蒸氣在尖頂回流,使食物鮮美多汁。而且這種鍋受熱也均勻,不會像普通的鐵鍋和鋁鍋一樣把食物煎糊。”
他滔滔不絕地一一介紹這裡的特色美食,“明天,我們去吃‘古斯米’蒸麥扮飯,那個店裡的蔬菜沙拉也好吃。後天,去喝‘稍巴’番茄羊肉湯,然後,到海邊吃海鮮古斯米。今天一會到海邊你就能看到,不過我認為您這一鍋塔吉下肚,可能會吃不下海鮮。所以改天我們專程去吃。一想到要帶你嘗遍美食,心情實在是——”
雷德出現在門口。
“這家夥怎麼就跟過來了,——來就來了,也來一份塔吉吧?”弗拉維奧問。
雷德跟老闆說了幾句話,走過來在我們旁邊坐下,拉起衣腳擦了擦眼鏡上的塵土。
“你到底吃不吃?這裡人越來越多,再猶豫,可能要等很久哦。”弗拉維奧用木勺指了指周圍,幾個偷看我們的當地人迅速轉回身不再看我們。
“我敢打賭,你們考察隊裡的人,除了埃德斯坦先生,還沒有一個人吃過外面的飯。”
“我父親也到這裡吃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