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科雷格轉身要出去,被倫德施泰特拉住,“都下地窖吧,不要管了。”他對科雷格和馬夫說。
我随着比拉一起先躲進地窖。不一會,漢斯進來了,提了一盞風燈,說是怕停電。但迪莎笑他,“我們這裡有陸軍手電筒,放下你那古老的風燈吧。”
後面倫德施泰特、科雷格、阿爾伯特,還有馬夫和廚師都進來。
我詢問薩維亞蒂,迪莎說他早就回家了,“他家離這裡不遠。”
“不知道他那裡怎麼樣。”比拉說。
“一定會沒事的。”漢斯說。
“是的,”科雷格說,“這還是針對工廠的。隻不過總會轟炸不準的炮彈掉在居民區。”
等了一個多小時,爆炸聲過去了。孩子們熬不住,已經睡着了。大女兒芭芭拉躺在父親懷裡,最小的在母親懷裡。隻有格爾德還在掙紮,兩個眼皮一張一合着,嘴裡嘟囔着:“我的眼睛要暈倒了。”說着說着,眼睛終于閉上了,比拉拍着他。
我把披肩拉下來給格爾德蓋着,讓他從比拉懷裡出來,躺在一個木箱上,頭枕着比拉的腿。這樣比拉的胳膊就不用太累。
倫德施泰特說要到樓上看看遠處的情況,阿爾伯特說:“我去。”
“我也陪你去。”我沖他小聲說。
迪莎她們想說什麼,但我做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睡着的孩子們,她們沒再說話。
阿爾伯特拉着我的手,我們回了樓上。
他的房間本來就在三樓,但從窗戶隻能看到一個方向,他推開窗戶跳了出去,外面是個小平台。他從窗戶外伸過手,把我也拉出去。我們都到外面,沿着小平台,上到了原本窗戶的上方,算是僅次于屋頂的高度。
視野開闊了。
“我原本想過帶你上屋頂看曰出的,”阿爾伯特眺望了一會遠處說,“以前我偶爾爬到這裡,早上,能看到河邊和山谷那裡早晨的霧氣彌漫,像雲海一樣,很漂亮。沒想到……”
燒穿黑暗的,是遠處暗紅的火焰,除了最大的幾處,遙遠地方也有零星起火。
最高處,夜空看起來很晴朗,幾顆像冰晶一樣明亮的星星閃着冷光。
“怎麼樣?看起來平息了嗎?”科雷格從樓下望着我們,大聲問。
“是的。”阿爾伯特向他說。
把孩子們安頓好,又收拾了一下床,等睡下時也将近4點了。在朦胧中,我似乎還在客廳,大家都圍在一起談話。我聽到倫德施泰特對我說:“如果阿爾伯特出什麼事,你會直接告訴我,對嗎?你可以相信我。”
這是什麼意思?我正在夢中思量,就醒了。
大概7點,阿爾伯特不在身邊。我打開窗戶,天還不太亮,天空是灰藍色,空氣中飄來一股燃燒的焦糊味,和清晨的露水味。
地面的院子裡,他正和科雷格在外面講話。
“你去過薩維亞蒂家了?”阿爾伯特問。
“是的,他家沒有損失。但周圍有好幾家毀了,我幫忙送了一個去醫院。”
科雷格看到我了。
“西貝爾,我要跟你們說再見了!”他沖我揮手說。我趕緊穿好外套下了樓,跑上前擁抱了一下科雷格。
“不用送了,薩維亞蒂的兒子有個戰友要離開,薩維亞蒂開|車送我們。過幾天回柏林,我們再聚。”他說。
我們答應着。
“對了,薩維亞蒂兒子的戰友認識弗裡雷裡希,說這幾天在柏林見他,他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
“他受傷了嗎?”我問。
“沒有,應該隻是累了。”科雷格說,“你們兩個,就好好享受愛情和家人吧!”他轉身向一條小路上走去,不一會,整個背影融|入了晨霧中。
因為跑丢的海姆達爾還沒找到,上午霧散以後我和阿爾伯特也盡量往遠處走,過了河,進到樹林裡,一無所獲。再往遠處,就是南部的山區森林了。
直到中午,阿爾伯特說,“先不找了,也許以後有别人看到會通知家裡。”
我疲憊地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在冬曰微弱的陽光裡,隻有一絲暖意。阿爾伯特在我身邊。
河風帶來一陣鈴聲,那是遠遠的道路上的一行人。前面是一輛馬車,拉着一個躺着的人,後面跟着四五個人,其中一個孩子邊走邊哭。他們的家人在空襲中死去了,這是要去教嘡。
鈴聲在風中時斷時續,和哭聲糾纏在一起,令人窒息。
阿爾伯特沒有說話,隻是默默攬住我,把我的臉轉向他懷裡。
“不要看了。”他輕聲說。
我閉上眼,鈴聲仍然一點點在心中回響,漸行漸遠。
剛下火車的時候,我們還讨論,說戰争結束以後,也要找一個這樣甯靜的地方一起生活。但是現在,這個格林兄弟撰寫童話的城市,也早就被戰争吞噬了。
一陣馬蹄聲響,我向河的對面望去。
海姆達爾站在那裡。黑色的馬鬃在風裡飄揚,和我們對視着。
“它是等我們過去找它嗎?”
“應該是。回家了,海姆達爾。”阿爾伯特從河上的石頭走過去。
海姆達爾輕輕嘶鳴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