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着了,在黑暗安然的包裹中,回到了那間小教室。看到了那張桌子,這是我第一次坐在這裡。
對,我在維也納老城裡閑逛,跟着幾個搗蛋男孩來到了這裡。他們說這間破教室原本是用作主曰課堂的,但後來那牳師走了。教區整個荒蕪沒人管了,再後來就被另一個人租用。
他正在講課。我在教室外面,隔着窗戶看着。隻見他在黑闆上劃了一個大圈,大圈周圍有八個小圈,又從每個小圈裡伸出細線,細細标注。标注完以後,放下粉筆,向我看過來。
“進來吧。”
他在對我說話嗎?他不趕我走嗎?
過了好一會,他又開始講了,不注意我了,我才從後門走進去。剛好有一張桌子是空着的,在最後一排。
他的學生可真是五花八門,有長胡子的,白頭發的,穿圍裙的。什麼人都有。
我拉開木頭闆凳,發出刺耳的聲音。
旁邊的人們不耐煩地看着我,我昂着頭不看他們。我習慣了被特殊對待,因為,我是西貝麗。
從小,我就會通靈。我能聽到,也能看到。甚至有時知道一個人的未來。這也是埃卡特看重我的原因。
下課了,這些人聚在一起,遠遠地議論。
“她怎麼能……”
“你知道她是來自……”
“她不可能……”
我轉過頭去打量他們。有幾個人閉嘴了,回去看他們的筆記。有些人複述着剛才上課時講過的話。
其中一個長着胡子的,回瞪着我。
為什麼這麼憤怒?我隻是随便聽聽,又不要搶走你們的老師。
隻這一眼,我就意識到了他在半年後會遇到什麼。胡子那麼多,人卻不怎麼樣。我暗自打算,決定讓他學到點教訓。
“您真的不知道,您的母親——”我的斷言還沒有說完,一個人的手落在了我頭頂。
是那位先生。
“不要告訴他,”他低聲說,“他母親會遇到的事。”
我定住了,不是他的手在用力阻止我,他的手很輕。
“不要去控制和威脅别人,”他說,“要把能力用在對他人真正有益的地方。懂嗎?”
我不懂。
我可沒有威脅别人,是他們先看不慣我的。
但我知道了一點,那就是,這位先生也看得到和我同樣的東西,甚至,他懂得比我還多。
我隻覺某種魔力阻止了我,但我沒有一絲不甘心。這位先生說話的口氣、語調、周身的平靜,一切一切,都讓我覺得他是對的。
為什麼是這樣?不知道。
所以我想他有魔力。
“下次來,還坐在這裡。”他又說話了。
誰告訴他,還有下次的?
當然,下次我還會來的。我心裡想。
我擡頭去看他的面容,毫不意外,一片耀眼的光。我看不清。這光照得我幾乎清醒,知道自己在做夢了。
這種清醒使夢境松動,教室還在,那些人都消失了。
我撫摸着桌子上刻劃的痕迹,窗外不再是陽光明媚的午後,天陰沉起來,下雪了。
一群孩子在外面行進,從雪原裡,從不知哪裡出現的。
各色的眼睛仿佛彩色的小水晶球,他們看到了我。
我醒來了,感覺很熱。整個人在他懷裡,阿爾伯特像火爐一樣發出熱量。再擡一點頭,是一雙同樣熾熱的眼睛。
“你醒了好一會了嗎?”我問。
“不,隻是剛剛。你做夢了?”
“嗯。”
“看起來是好夢,你在夢裡彎着嘴角笑。”
“我夢到在一個教室上課,但沒聽清講什麼。”
他嗯了一聲,聽着。
“後來教室裡沒人了。卻來了些孩子,大概十幾個?我也沒數。”我說。
這次沒有聽到他的回應,我繼續說:“大的十歲?小的三五歲。在教室裡追逐打鬧。我開始想趕走他們,叫他們安靜。後來看他們玩得開心,更何況也沒有别人,就讓他們玩。想着外面太冷。玩了一會,他們跑了出去,有些從門,有些從窗戶。”
說完了,還沒有回應。他臉上的表情又凝重起來,身體也變得緊繃。
“他們,去哪了?”他吸深了一口氣,很小心地問,好像害怕問到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