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天生神力,靠着這身力氣,前些年她縱橫往來無往不利,但後來受傷後,這一身神力就開始時靈時不靈,如今她已經慢慢習慣不再依靠這身力氣謀利,武藝方面無論是心境還是技巧都有了新的進步。
懸崖邊的密林裡安放着她的一刀一劍和一杆長-槍,皆是平日練武所用。
前幾年天下大定新皇登基之後,開始禁止民間私藏武器,桐花無意挑釁律法,為了安生在平安鎮上度日,便将練武的地點定在了這裡,武器也安放在這裡。
長-槍之上,紅纓已黯淡,槍頭半毀,再不複當年剛入手時鋒銳。
桐花拿在手中摩挲了兩下,那斷掉的半截槍頭,老頭子說埋到了她的衣冠冢裡,她手中剩下的這部分,無論是槍頭還是槍杆上都布滿了劃痕,可見主人當年使用之頻繁。
“辛苦了。”她仔仔細細的保養了心愛的武器之後,重新将其插在了狹窄的石縫中。
如今天下太平,她這杆槍約莫已經再無用武之地。
不過,當年外祖父将這杆銀槍送給她做生辰禮物,陪了她十幾年,曾無數次救她于性命攸關之際,往後,她應當也會送自己未來的兒女這樣一份禮物,希冀他們不堕先祖之風。
桐花練了一會兒刀,密林之中刀氣縱橫,很快掃出一片清淨地。
“你就不能秀氣點練練劍法,練劍多漂亮啊。”刀勢将收之際,對面傳來熟悉的不耐煩聲音。
“我不,我就喜歡刀。”桐花偏要氣人,堵了對方一句。
君子劍是老頭子送的,說是費了他好大力氣請著名劍師鑄的,是三年前送給桐花慶祝她安然醒來的禮物。
隻可惜,這份禮物在她手裡純純成了擺設,她平日練武,甚少碰劍,擺在那裡更像是個漂亮擺件。
“早知如此,當初我何必煞費苦心送你這麼一把漂亮的劍,直接去集市上買把殺豬刀送你好了。”程老爺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等好東西給你真是浪費了。”
“這會兒不是當初在我身上靡費千金的時候了。”桐花笑這嘴硬心軟愛說反話的怪老頭兒,“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的寶貝藥庫被我清空了,心疼得天天晚上抱着藥罐子嗷嗷哭。”
老頭兒心說,我那是心疼藥嗎,我那是心疼我的寶妞兒啊,吃了那麼多苦頭,差點連小命都給搭進去。
不過,當着桐花的面,這話程老爺子是永遠都說不出來的。
他隻會扯着嗓子罵人,“沈頌,你個牙尖嘴利的小滑頭!等着喝加了三倍黃連的苦藥吧。”
說不過小姑娘,但作為一個大夫,還是給人治病養身的大夫,程老爺子自然也有自己獨特的報仇技巧。
“怎麼突然叫我沈頌?”桐花挑眉,“聽起來怪不習慣的。”
“毛病,自己的名字聽不習慣,”老爺子念叨,“沈頌,多好的名字啊,偏你當年人小主意大,非要叫什麼桐花,給自己起了這麼一個俗名,聽着跟村裡的桃花梨花玉蘭花一個路子,不對,比人家還要俗氣。”
“桐花是什麼金貴的好東西嗎?偏你拿來做名,還一叫就叫這麼多年,沒得被人憑白嘲笑了許多回。”
“大俗即大雅,桐花有什麼不好?”桐花笑容恣意又坦然,她看着不遠處已經打了花苞的梧桐樹,慢悠悠道,“桐花應時節而開,交替春夏,寓意祥瑞,為其撰寫詩詞文章者無數,哪裡不值得人喜愛。”
“至于那些嘲笑我的人,今朝再看,留得性命者還有幾何?”
聞言,程老爺子心中舒坦了一些,自家姑娘,就是叫阿貓阿狗那也是最好的,哪容得了外人嘲笑欺辱。
隻是,還沒等他舒心一會兒,桐花後一句就緊接而至,“當初敢當面嘲笑我的,哪個沒被我揍過,要是背地裡再犯,被我知道了,夜裡套麻袋多揍兩頓也就是了,還用得着放在心裡念念不忘?”
被堵得啞口無言的老爺子這才想起,他面前的姑娘從來不是一個乖巧聽話安分守己的乖孩子,而是一個戰場之上一杆長-槍沖鋒陷陣讓無數敵人聞風喪膽的殺星。
世間女子兇悍如沈頌者,着實少有。
不對,小姑娘更喜歡他們叫她桐花。
老爺子吭吭哧哧的叫人,“這山泉水取好了沒有,取好了就跟我一塊兒下山,順道跟我去南山寺裡拿一下方丈送我的經書。”
“原來你從寺廟那兒過來的,”桐花收拾好刀劍,拎了八分滿的水桶起身,“我還以為我那多年寡居的老義父春心萌動,去姻緣廟裡求姻緣去了。”
“胡說八道!”老爺子憤憤道,“小混蛋就會編排人,我心裡隻有你義母!除了你義母,誰都入不得我的眼!”
“既然心心念念都是我義母,怎麼不早點動身去西南尋人?”桐花挑眉,“我義母她們的寨子裡,多的是俊俏年輕人,就您這把老幹菜,如今怕是上不了我義母的飯桌了。”
老爺子隻差被眼前這小滑頭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他這一生中唯有兩個冤家,一個遠在西南,一個近在眼前,哪個一出手都能收拾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滿心恨恨的老爺子想着,這次,他要給小滑頭的藥裡加十倍黃連,苦不死她個小王八蛋!
兩人繞過懸崖中的密林去往南山寺後院。
一路走來,是繁密茂盛幾乎遮掩了天光的桃花,正值桃花盛開的好時候,那些飽滿盛放的花朵層層疊疊累累墜墜,堆疊成了漫天粉色的雲層。
桐花拎着那一大桶山泉水,間或扶一把走在山路上氣喘籲籲的老頭子。
“真的?!宮裡真的要從民間采選良家女子為陛下選妃了?”
明媚春光裡,兩人剛踏進寺廟,就聽到年輕女子稍微高了一些腔調的激動聲音。
“陛下”兩個字一出,程老爺子第一時間去看身旁的姑娘,她神情依舊自在淡然,注意到他看過來的目光,甚至還笑了笑,笑容中還有兩分不明所以。
這三年下來,程老爺子已經習慣在聽到“陛下”、“新帝”等字眼時第一時間去看他的寶妞兒,他心裡有太多太多不能言說的忐忑與擔憂,幸好,被他擔心的人,是真的看開了。
在一場堪稱慘烈的初戀之後,徹底放下她曾經心心念念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