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涼水,有茶。”阿軟指了一下廚房。
阮文耀那般皮哪裡聽,趕緊當是沒聽見要猛灌兩口,誰想阿軟比他高一層,不等他灌已經伸手按住了水舀。
兩人目光對上,一個嬉皮笑臉,一個闆着小臉一臉清冷。
“好,聽你的,我喝茶。”最終還是阮文耀讓了步,趕緊放下水舀,去廚房裡拿了大茶壺過來。
他先倒了一杯遞給阿軟,自己張嘴對壺嘴隔空倒茶。
阿軟瞧了一眼,懶得說他。
“你喝茶呀。”阮文耀倒是催起她來。
阿軟放下手裡的活,端着茶杯輕啜了一口。
阮文耀見她喝得這樣慢,到屋裡找了個小桌子擦幹淨放在她椅子邊讓她放茶杯。
他又去找了些野果,野栗子放在桌上。
阿軟瞧着他的動作,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幸好這家沒有婆婆,不然定是要罵死她,哪有伺候得這般好的。
阮文耀忙完,又坐捧着臉看她縫補。
阿軟被瞧得有些不自在,說道:“餓嗎?鍋裡還有餅子。”
阮文耀搖頭,“等你忙完了一起吃。”
說完他又捧着臉盯着她。
阿軟起先很不自在,但看了他幾眼,順着他的目光發現,他其實是在看她手裡的針線活。
“看什麼?仔細紮到手。”阮文耀捧着臉壞笑說着,似要扳回一城,把她剛才的話還給她。
阿軟不理他,專心縫制着手裡的帽子。
這會兒就是阮文耀也看出來了,她在做一個簡單的包頭帽子,已經可以看出雛形,前面按頭型做的圓形包頭,後面開了縫,尾部留了兩根束帶。
瞧着簡單做得精緻,邊邊包了布邊收了針線。
“是給我做的嗎?”阮文耀頓時坐不住了,欺身上前眼睛都貼到帽子上。
阿軟趕緊收了針尖,“等下。”
這人這般猴急的嗎,針都要紮在他頭上。
“哦,哦。”他趕緊後退,可人是坐不住了。蘿蔔似的一會兒坐小凳上,一會兒又站了起來。
“還沒好嗎?不用做得那麼仔細。”
阿軟收針打着結,眼睛瞥了他一眼,他這性子怕是一點事都藏不住。
有那麼一刹那,她想着要不要問下他家的秘密,以她在宅中練就的話術,大抵應該能問出來。
可這想法,很快收住了。
她的生存經驗告訴她,蠢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以為聰明。
她如今隻是想試着活着,不想沾染太多是非。
“好了。”她将帽子遞給阮文耀。
那人滿眼欣喜的接過來,趕緊跑到水缸邊對着影子佩戴。
“哇哇,好看。有這個帽子以後上山不用紮滿頭草了。阿軟你真厲害,你怎麼知道我需要這個。”阮文耀高興得就差滿院子跑。
沒一會兒,他突然收了高興神色,小心翼翼跑到媳婦兒面前問道:“阿軟,這帽子能給我爹嗎?”
誰能想到,這猴子般的人還知道孝順。
阿軟正剪着廢布料,聞言擡起頭,淡漠說了一句,“不行。”
“啊。”阮文耀頓時如霜打的茄子垂下頭。
阿軟重新穿着針,默默添了一句。“小了。”
阮文耀愣愣的,突然福至心靈般高興地說道,“是呢,我爹頭比我大了一圈,來來,你再量量我腦袋,多放兩圈他肯定能帶。”
“嗯。”阿軟輕輕應了一聲。
頓時面前人又成了猴子,高興得蹦了起來。
“阿軟你真好。”
看着這人高興的樣子,阿軟冷漠的心裡有了一絲絲的漣漪。
這人毫不遮掩的爽朗性子,确實不像女孩子呢。
那女孩子又該是什麼樣子呢?
像她這樣嗎?
從小在宅子裡被拘着,如木偶一般,聽着女德訓誡。
莫要外放情緒,莫要笑鬧。
似乎女人就隻能規矩坐着,如畫一般由着人品鑒,才能叫作女人。
這樣活着和紙糊的假人又有什麼區别。
阿軟低頭縫着手中的布,心中卻有一處暖暖的,似是能開始能感受到這世界。
“好像現在也不錯呢。”她輕聲呢喃。
曾經的她,血肉已叫蠱蟲蛀空,是被那宅子抛棄的死人。
那從此以後,她便是自己。
抛棄姓名,抛棄世族枷鎖,做一回簡簡單單的活着的自己。
“你……也很好。”阿軟突然鄭重說道。
“啊?”阮文耀突然被誇,有些愣,随即呲着牙,高興地說道,“是嗎?我也這麼覺得呢。”
阿軟低頭想笑,這人還真是不會謙虛。
“阿軟,那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氣了。”阮文耀突然蹲到她面前,明亮的眸子閃啊閃,“那以後能看你的腳嗎?”
呵,這人是怎麼能做到,能一臉天真耍流氓的。
阿軟都要被他氣笑了。
“不能!”
铿锵的輕叱聲,震得林間的鳥兒飛了起來。
女孩好像不能大聲說話。
阿軟想起這個規矩,甚至加大些音量,語調清晰地說道:“不許!”
“好吧。”阮文耀惋惜地嘟囔,“那以後,有什麼事你不喜歡了,要告訴我哦。”
“好。”
“那能在布包上繡個老虎頭嗎?”
“不能。”
“那在衣服上繡老虎頭呢?”
“不繡。”
“唉,那你教我繡老虎頭吧。”
“不教。”
“阿軟,你好絕情啊。”
哀怨的聲音回蕩在小院子裡,吵鬧聲聲如鳥鳴,歡悅地飛向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