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瑢看周魚一臉恐慌,想說又不敢開口的模樣,于是問道:“不能先把它拿出來嗎?在身體裡,感覺總是……”誰知道自己身體裡有個怪異的活物不害怕啊?
謝骊素來不愛解釋什麼,但既是沈瑢問,還是答了:“若有手段能安全取出自然是好,但現在情況未明,與其打草驚蛇,不如且不要驚動。觀她情形,并非危急,且不必如此驚慌。隻是也不要再回去了,就留在此地,若此物異動,自有人收服。”
這就相當于把人留在醫院觀察,雖然現在還不知道是啥病,但萬一發病的時候總有人能對症搶救一下。
此刻崔和已翻出幾張符來:“這是保胎符,若有異動,可先試試。”
沈瑢嘴角抽搐:“保……胎……”
董長青逮住機會回敬他一對白眼:“你以為保胎符就隻是保胎?這是安撫活物之用,隻要她肚子裡是個活的,就有用處。”
這麼一想倒也有點道理……
崔和還在講:“這是培元符。若是她有什麼變故撐不住了,這符也能助她多支撐些時候。”
這就有點吓人了,是要遇到什麼情況才會讓周魚支撐不住?總,總不能是她肚子裡那個東西想出來了吧?
反正沈瑢是被說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但怕吓着周魚,還得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安慰她:“你看,我就說謝大人有辦法吧?你安心在這兒住着,這麼多符呢,不會有事。我們去查這東西的來曆,搞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有辦法對付了。”
不過,這要怎麼查呢?
答案是,排查。
在這個沒有攝像頭的年代,錦衣衛查案子也沒任何捷徑可走,哪怕是北鎮撫司這些有異能的人也不行。拉人,按周魚走過的路線挨家挨戶排查,鎖定嫌疑人,這一套流程,一步也省不了。
所以即使是天黑了,大家也得繼續加班。
“天黑才好呢。”董長青顯然早習慣了,一手按着腰間的繡春刀,眼神也跟白日裡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不同,始終警惕着兩邊,“若真有什麼妖物,多愛夜間出沒。便是人——有甚陰私之事,也是夜裡一抓一個準。”
夜間出動,北鎮撫司的馬兒蹄上都是包了布的,走起路來隻有輕輕的悶響,倒是顯得夜色更為寂靜,連隔牆人家屋裡的響動都能聽見。
這個其實有點尴尬……因為周魚抄近路,有些小巷真是房窄屋淺,便是夫妻倆有個響動也能聽見。
沈瑢忍不住小聲說:“你們經常晚上出來啊?”聽牆根?
他雖沒說出來這個詞兒,董長青卻聽明白了,擡手就給他後腦勺來一下,打得沈瑢一頭栽在謝骊後背上——嗯對的,他就坐在謝骊身後,隻是沒好意思抱着人家的腰。倒是這一巴掌幫了他的忙,為了不被反彈下馬,隻好把人抱住了。
謝骊修長勁瘦,腰間革帶一勒更顯得細了,反正沈瑢兩手一抱正正好,就是後背太結實,給他撞得鼻子好痛。
“小沒良心的——”董長青哭笑不得,“要不是當初我們去聽你牆角,你早就被玄鶴——”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趕緊把後頭的話咽了下去。
“什麼玄鶴?”沈瑢追問,“玄鶴怎麼了?”他可是一直提心吊膽的,怎麼聽董長青這意思,他們早就見過玄鶴了?
董長青腰上被崔和狠狠搗了一拳,自知失言,隻能摸摸鼻子幹笑一聲:“沒什麼……”
“玄鶴已被斬了。”謝骊淡淡接過話頭,“以後你可暫不必恐慌了。”
“被斬了?”沈瑢幾乎要叫起來,“什麼時候的事啊!”
董長青眼珠子直轉,謝骊卻面不改色:“數日之前。”
好一個數日之前!嗯,兩三日也是數日之前,一個月也是數日之前,沒毛病。
沈瑢好氣:“怎麼沒人告訴我!”害他時不時的就會想起來,總覺得萬家的安保措施有問題!
謝骊回頭瞥了他一眼:“小聲些。”
他一句話,沈瑢就沒脾氣了,隻敢小聲嘀咕:“早告訴我,我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的,覺都睡不好……”
謝骊沒理他,隻問崔和:“這一路都是什麼人家?”
崔和手裡也沒拿戶籍冊子,卻聞言即答:“這邊多是小商人。周氏所指跌倒之處,戶主乃是一米商,在此地買了宅子,專租給外來學子的。”
三年一科舉,天下學子都往京城來。本地的不必說,外來的若沒個親友投靠,就得自己尋地方住了。有錢的住客棧,沒錢的去城外的廟宇借宿,還有就是在京城租個房子。
這租房,若是租的時日久,比起客棧來那自是劃算很多。且京城畢竟是才子彙聚之處,除了江南那等學風極盛之地,便數京城的才子多。有些外地舉子便會早早進京,租這麼一處房子,一租便是半年以上,一邊讀書,一邊參與文會,既切磋了才學,又能結識一二,說不準運氣好,還能被哪個名家收入門下,這未來的路可就好走許多了。
有需求便有市場,不少商人都會買處房子做這個生意,倒也不全是為錢,還希圖着“沾沾文氣兒”,說不定自己的後代有這運氣改變門楣呢?
不過舉子們也是講究居住環境的,這條街巷的環境就不大好,比如沈瑢此刻就能聞到,夜風吹來一陣陣腥鹹味兒,估摸着有存放的幹海貨什麼的。
這年頭交通不便,在京城想吃口海鮮那是沒有的,隻有幹貨。沈瑢就在萬家吃過幹鱿魚和海帶,做好了吃起來還是不錯的,但烹饪之前的幹貨那味兒就不大好聞了,若有不是太新鮮的,在鹹和腥之外還要帶點兒臭味。倘若堆的貨再多點兒……
大概正因如此,這米商的宅子也不怎麼好租,且如今已入了秋,今年沒考中的舉子們也大都離了京城,這宅子此時正是空的,倒方便了錦衣衛們入内搜查。
宅子甚小,淺房窄屋,一覽無餘。裡頭收拾得倒也幹淨,隻是那幹貨氣味時不時地随風而來,若是性子特别愛潔的,在這兒恐怕也住得苦惱。
“大人,什麼都沒有。”搜查的錦衣衛很快就來回報。甚至他們還把左鄰右舍也順手搜索了一下。左邊是一家開雜貨店的,右邊是個廚子,家中人口都甚簡單,這會兒也皆都睡下,并無什麼異常。
“莫非不是在此地?”董長青摸着下巴猜測,“雖說周氏是在這家門前摔倒,但……”那其實也代表不了什麼。
沈瑢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扯了一下謝骊的袖子:“總覺得這幹貨的味兒也太重了些……”幹海貨在如今還是挺貴的,若是住在這等小巷裡的小商人家,應該也囤不了多少,沒準也就跟萬家的倉庫差不多,但這味兒可真的是不大新鮮……
“這倉庫在哪裡?”謝骊皺皺眉頭,問崔和。
這倒把崔和問住了:“這條巷子裡該是沒有販海貨的食商……”左邊這家開雜貨鋪子的,賣的也是一些常見的山貨比如筍幹之類。
謝骊眉毛一擡,大步向宅子的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