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豐果，皇後再沒提過假冒皇太孫身份的話。準确的說面對豐果的臉，皇後恐懼到如同被貓盯住的老鼠，身體僵硬像石雕，指尖都無法動彈一下。直到皇帝領着豐果離開，皇後仍然一動不動坐在榻上，對着空蕩蕩的房間出神，進而忽略了皇帝離開前看她的眼神。

皇帝從來沒懷疑過蕭若雪的死因，此刻皇後的反應卻讓他察覺出了異樣。當年親眼看着下葬的孩子如今還活着，并且頂着故人的臉确實挺吓人。

皇帝承認昨天下午他也吓一跳，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還以為在白日發夢。皇後一副見鬼樣皇帝能理解，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具體又說不清楚。

同樣被吓着的還有豐果，他沒想到會被皇後用那樣的眼神盯着。大概是小動物的危機本能，别看皇後慈眉善目頂着花白頭發一副容容華貴的菩薩樣，豐果就是覺得對方看他的眼神很恐怖。皇後眼睛裡有太多負面情緒，感覺像見到了關系很不好的人，難道有仇？

豐果時刻記得，進宮前酸秀才說害他爹娘的壞人也許還活着，很可能就住在這座皇宮裡。所有人都讓豐果時刻小心，還出了很多離譜的保命主意。

難道那個人是皇後？剛進宮就遇到了，不會這麼倒黴吧！此刻豐果很想哭，但他更想回家，他不喜歡皇宮想回慈幼堂，想見姐姐姐夫和大家。

豐果被安排在皇帝寝宮的偏殿，這裡以前是嫔妃侍寝後睡覺的地方。皇帝的安全永遠排在第一位，皇帝睡覺身邊不能有外人怕有弑君風險，嫔妃侍完寝會獨自來到偏殿休息。如今皇帝老了嫔妃們也老了，侍寝已經成為過去式，偏殿已經很久沒用過。

會把人放在身邊，一方面皇帝想多親近失而複得的孫子，一方面皇帝的寝殿是宮中最安全的地方。住在宮裡這段時間差人将先太子府整理出來，等舉辦了認祖儀式就讓孫子住進去。

自從先太子一家三口薨逝，那處府邸就一直空着，皇帝偶爾會去看看懷念愛子。如今時隔18年，府邸終于迎來了平安歸來的小主人。

回到寝殿，皇帝拉着豐果一起吃晚膳。飯菜都是豐果沒見過沒吃過的好東西，然而他卻食不知味。皇帝皺眉問道：“是飯菜不合胃口麼？”

豐果搖搖頭：“很好吃。”

皇帝：“好吃就多吃點，愁眉苦臉還以為東西很難吃呢。”

豐果扁了扁嘴：“爺爺，我什麼時候能回家呀？”

皇帝：“傻孩子，這就是你家呀。”

豐果：“長這麼大我還沒和姐姐分開一整天……我想姐姐了。”

皇帝：“果果和姐姐關系很好啊，如果你很想她，明天我讓她進宮來看你。”

“我姐姐不進宮！”豐果大聲拒絕，然後意識到音量有點放肆，趕緊小小聲找補：“姐姐隻是村姑，進宮會害怕，我可以出去看她麼？”

皇帝：“果果也害怕麼？”

豐果很糾結，想點頭又怕惹皇帝不高興。孫子的情緒全寫在臉上，皇帝歎氣：“先吃飯吧，吃完飯好好睡一覺，明天我讓羽林衛送你回去看看他們。”

豐果：“隻是看看？”

皇帝循循善誘：“皇宮是你的家，晚上總要回家睡覺吧，讓姐姐進宮陪你又不願意。”

“好吧，我會回來睡覺的。”如果把皇宮比做龍潭虎穴，如果非要回來睡覺不可，與其讓姐姐跟着一起擔驚受怕，不如豐果一個人堅持一下，不能把姐姐也拖下水。

皇帝順勢聊起了别的：“果果跟爺爺說說，姐姐是什麼樣的人？”

接下來皇帝從豐果嘴裡了解到，當事人視角下前18年的生活。豐果說的特别簡練，時刻記得酸秀才叮囑過他，在宮裡不要亂說話會殺頭。

農村人種地一年複一年，家裡沒有爹隻有娘和姐姐，秋收後娘也沒了。豐果努力簡化，能不說就不說，不得不說就用一句話帶過。

然而短短幾句話還是讓老皇帝紅了眼眶，這孩子太苦了！當年的事必須徹查，為什麼死了的皇太孫還活着？為什麼母子二人在邊關遇襲，孩子卻在與邊關相隔萬裡的村中長大？是誰把朕的孫子丢在那裡，朕要誅他九族！

當晚，豐果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偏殿裡。被子很軟被窩很暖和，也沒有炭盆的刺鼻氣味，豐果卻吓得瑟瑟發抖無法入眠。隻要一閉上眼腦中就會浮現皇後惡狠狠的雙眼，和要吃人的老妖婆一模一樣！

皇帝也失眠了，夜深人靜冷靜回想白天的事，皇後到底哪裡不對勁？回想起離開前看向皇後的那一眼，皇帝慢慢品味出了恨意。皇帝很确定當年昊兒的事是皇後和相爺做的，大概皇太孫沒死她很難受吧。都這個時候了，皇帝還是沒懷疑蕭若雪的死因。

皇後倒是沒失眠，但她做了噩夢。夢裡蕭若雪獰笑着找她索命，索蕭若雪自己、兒子、兒媳三條人命。皇後直接被吓醒了，一把年紀還被激起了心痛的毛病。不睡覺跪到佛像前念了一夜經，把伺候的嬷嬷吓個夠嗆，忙前忙後折騰到天亮。

天亮皇帝去上朝，皇後趁機派人把豐果叫過來問話。豐果一夜沒睡整個人都憔悴了，頂着碩大的黑眼圈，想到要見老妖婆就害怕到止不住發抖。

一開始還隻是簡單客套幾句，“宮裡住的習慣嗎”“有什麼需要的可以跟本宮說”。說着說着，皇後發現豐果始終一言不發，不是搖頭就是搖頭：“你是啞巴麼？問了你這麼多不會說話？”

豐果畏懼的躲閃皇後視線，緊張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