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整個場景驟變,房屋消失換成一片濃密的竹林,竹高葉密,遮了上方的陽光,整個林間異常陰郁和沉悶,組裝的屍體挂在一株正在生在的翠綠竹上。
而往後,清灰色的濃霧起,透過層層霧氣,能看到遠處的竹上晃動着數不清的黑色長條物體。
像秀才和瘸子的屍體,又不像他們的屍體。
全是上吊的人。
他們手裡握着莊稼、握着鐮刀、握着鋤頭,幹了的黃土留在他們破爛的鞋底。
一陣“沙沙”聲音陰飕飕地飄過耳朵,李子越下意識擡頭。
而這一擡頭。
所有上吊的人的頭顱在這一瞬間輕微擡起,緊接着齊刷刷地向他轉過來。
每一個人都盯着他,他們的眼眶是純黑的,像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然後,他們嘴角僵硬地上揚。
在笑。
陰風吹過,另一側傳來唢呐的尖叫,那聲音刺耳又纏綿不絕,似激昂似哀悼,黃白的死人紙錢在林間飛舞,一座黑紅的大花轎自翠綠中現身。
另一邊,身上塗了死人血的公雞“咯咯”叫着,它身上别了個碩大的紅花,被人捆着,等待前面的大花轎過來。
那是在配冥婚。
下一刻,他聽到身後有人在喊他。
“哥哥。”
李子越沒有回頭。
身側突然傳來一道女孩稚嫩的聲音,“哥哥,媽媽說人死了要把臉燒掉才能得安全。你來看看我的臉,被燒掉嗎?”
李子越合了眼眸,不去看眼前的一切,握着紙條的手愈發僵硬。
這段場景按道理來說并不應該出現在他眼前。
或者說,自他附身的那個小孩被惡狗咬死後,他就應該回到無限流副本内了。
他現在還沒出去,隻可能是這個初級僞人副本内容并不完整,它隻屬于長條劇情中的一小段,因此他還能看到後續劇情。
換句話說,是兩個副本連接在了一起。
集體在林間上吊的農民、紙錢飛舞的冥婚、無臉的女孩……這些元素指向哪個副本他再清楚不過——天氣系列副本中的《自殺的農民》,難度比初級僞人副本還要高上幾個檔次。
其實系統并沒有強制李子越去探索【自殺的農民】副本,但他突然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個人販子小孩臉上挂着的嘲諷的笑容。
那笑容非常熟悉,熟悉到……
李子越笑了一聲。
很明顯的挑釁,非常像那人的處事風格。
那人的态度很明顯,他已經把挑戰書擺在了李子越面前,就看他到底接不接。
李子越揉了揉略微脹痛的太陽穴,面上并無表情,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而下一刻,空間場景瞬間再次變化,所有物體消失,剩下的隻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虛無。
要回去了。
李子越閉上了眼眸。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歇口氣,下一刻黑暗的世界突然鑽出一片數不清數量的黑色手掌,它們狠狠地抓着李子越的四肢,猛地将他往地面一拉——
另一邊,初級僞人副本内部,地下空間。
孫遠誠“撲通”一聲跪在張斂面前:“求你……”
他的聲音悲恸欲絕:“求你……如果李子越真的是真人玩家……他死在劇情體驗後變成僞人,還請你殺掉他,讓他回到真人玩家身份……”
張斂冷漠地垂眸看着他,長槍槍尖穩妥立在地面:“我不會殺你,隻因為李子越對你比較特殊。”
他的聲音愈沉,雖然面上表情冷淡,孫遠誠還是從中感到了一股壓抑的怒火。
張斂向來脾氣很好,遇事不悲不喜,鮮少有這樣動怒的時候。
“我也不會殺李子越,即使他是僞人。”張斂将長槍橫在胸前,“如果他變成僞人了,我會自殺。”
他擡眼盯着半個身體神奇般卡在前面房門上的餘宇,說出的話極其冷靜又不近人情:“之後我向你們保證,僞人會取得最終勝利,你們所有人都會死。”
“你現在能做的,”張斂緩緩說道,“隻是祈禱李子越能順利出來。”
餘宇和孫遠誠想了很多勸服張斂的理由,都沒有想到整件事存在一個完全不可破的前提——張斂對李子越不可言說的感情已經誇張到近乎變态的程度。
即使在他們看來,張斂和李子越隻是在副本裡第一次見面的半個陌生人。
如果他們知道這一點,都不會這樣冒險。
可惜,沒有如果。
先前被張斂用長槍槍尖抵住喉嚨,極大恐慌下,餘宇腦中理智全無,事已至此,李子越已經進去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情急之下餘宇直接将半個身體陷入主線任務房間,開始幹涉副本劇本。
這是一種“我死大家都死”的同歸于盡做法,此刻如果外面有半點異變,對于陷入副本劇情的餘宇和李子越二人都是堪稱緻命性的打擊。
但餘宇能憑借這點暫時躲過張斂對他的攻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餘宇的臉色由慘白到逐漸恢複紅潤,見他神态如此之好,孫遠誠在一旁看着,心裡更加難安。
這意味着裡面的李子越恐怕是兇多吉少。
張斂面上表情不變,隻是在一旁站着,也不說一句話。
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焦灼。
餘宇愈發穩定,嘴角甚至還能勾出個隐晦的笑。
然而,下一瞬間。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瞬間破了房門,從裡伸出來,一把死死捏住餘宇的脖頸,随即用力往裡面一拉。
餘宇控制不住身體,竟然直接就被拖了進去,他尖叫了一聲,喉嚨像突然被硬物卡住一般,那聲音亮了半截就終止,最終被困在房間裡。
半分鐘不到,隻聽一道清脆的“砰!”
餘宇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筝一般,橫躺着從房門中飛了出來,摔在另一邊牆壁上,雙眸緊閉,頭一歪,看似已經昏過去。
李子越扶着傷勢愈發嚴重的側腰,面上不見一絲正常人的血色,他的嘴唇泛白,視線模糊,隻能沒力氣地靠在牆上。
外面的局勢顯然,孫遠誠跑過去扶起倒地的餘宇,張斂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不由分說地往他嘴裡塞了一顆糖,又将他整個人半抱着。
李子越低着頭,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他悄然勾起了唇角。
無論是副本劇情還是出來時所有人動作所透露的微妙人際關系,都讓他給賭對了。
這次受傷,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