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這當是臣予陛下的誠意。”
齊天子看似滿意他的臣服,手指一下下有節律地敲擊龍椅扶手,但眼神就像蛇一樣,不甘地想從這平靜的表面下,探究南衡隐藏的很深的、心底的情緒。
很久,南衡的從容終于令他失望,最終失去耐心。
天子擺擺手,示意他退下。英雄暮年,他的身體在金銮大殿的龍椅上,也支撐不了多少時間。疲乏像一柄鈍刀,無須見血,就能時刻提醒他喪鐘随時都會敲響,江山,也随時都會易手。
多麼可悲、多麼可怕。
南衡在殿中靜立已耳聞大雪撲打宮宆的悶響,心中空寂,雪聲也格外清晰空靈。
他淺歎,世間萬物,唯雪落來自天外,雪銷又抽離人間,是一等一的大自在。
*
南府的大門是敞開的,他回去時,雪如扯絮,往門内撲襲而入。
門燈被積雪覆蓋,隻透出微弱的光亮,在他進門的一刻,燈繩受不住積雪的重壓,繃斷了。一盞燈滾落在地,寂滅在深雪裡。
南衡跨過燈,依舊往裡走,就見池榭邊,南思捂着裘氅縮在湖石一角,眼睫低垂。
嚴寒讓她的櫻唇變成青紫色,她緊抿着唇,手攥緊領口,眼神倔強地盯着湖中自己伶仃的倒影。紛揚雪絮将她嬌小的身影模糊成蒼白一片。
“思兒!”他沖過去,擡袖為她擋住一襟風雪。“回屋去,這樣會落下寒疾的!”可他擡袖的動作多麼徒勞,風雪無處不在,頃刻就落滿南思的烏鬓和頸窩。
“哥哥……”她終于等到他,想開口喚他,可是唇齒凍僵,隻發出嗚嗚的氣聲。她一開口就嗆了風,投在南衡懷裡劇烈地咳嗽。
“思兒。”南衡抱緊她,用整個身體僅存的溫熱替她擋去風雪。“哥哥回來了,母親呢?”
南思發不出聲,艱難地擡手,指向堂屋的方向。南衡抱起她,三兩步往堂屋走去,懷中如同抱着個冰塊,抵在他心口的位置,讓他快要窒息。“思兒,是哥哥沒能照顧好你。”
暖閣内王珠安然躺在床榻上,大驚之後即入大眠。一個随侍丫頭跪在門邊,讓南衡遣出去了。
南思盈盈杏眸膠連在母親慈面上,轉而又看南衡,蒼白的小臉因憂思過度透出一種病态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