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适才想的是,父親在紫極殿被拘了三天兩夜,定然舌幹口渴,還家時他要躬身奉上父親最愛的雀舌水芽。手間卻冷不丁碰到玉盞,泠泠玉擊之聲撞散他的思緒,他的眼皮跳了一下,看見窗棂前浮起白霧,華冷正急急敲窗。
凍雪煙花一樣松垮垮塌陷下去,露出少女嬌俏的鳳目。
“南音,出大事了!司空大人……下獄了!”
南衡手中的盞險些墜地,他用手護住了,滾燙的水濺在指節上,逼得他彎曲了指骨。
他想過,父親的事,君王不會善了。但不料,鈞意如此來勢洶洶,翻臉無情。
華益不在,華冷說皇兄一早聽聞诏令,便先行去明宣門行封駁事,請陛下三思,結果卻被罰于殿前思過,并撤去監國太子一職。
她和皇兄,是親眼看着南司空由獄衛押送,往尚方獄去了。
朝野震動,群臣嘩然,然輿情不過柱香辄止,大齊皇宮又恢複往日森嚴。
南衡靜默了片刻,推門而出,雪一下子兜頭罩臉,頰畔數點冰激。“南音,你的氅衣呢!”華冷在他身後急喊,顧不上風雪沾濕發鬓。
“來不及了。”南衡聲音平淡,玉袍鼓風,他的背影傲然在她面前,那麼淡漠,那麼遙遠。
天地之間,她眼裡,卻宛如就隻剩下這一個人。
南衡獨自進宮面聖,風雪将他與華冷相隔,直到她竭力也不能跟上他的步伐,雪霧消融盡他的身影。
南衡步履惶急,靴頭滿是積雪,迎面卻撞上沈貴妃的肩輿。沈貴妃坐在華勝之上,戴七寶頭面,擁千金錦裘,翦水妙目直直望穿急雪,與南衡相撞。
南衡一人行于積雪尺厚的宮道上,隻略施一禮,他沒有回避,而是繼續前行。襃衣廣袖收風納雪,與擡肩輿的六個厮役擦肩而過。
沈貴妃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末了輕擡護甲,若有所思地問上一句:“這就是南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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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南衡,求見陛下!”南衡撩袍跪于丹墀之上,面前數名金鱗衛橫刀阻攔,他亦朗聲道:“臣南衡,求見陛下!”
凜風攜着他的聲音穿透重重宮門,南衡幾近嘶吼:“臣南衡,已故靜辰皇後之……”話未說完,薛猗腆着肚子徐行而出,一揮麈尾,“進去吧,陛下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