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術的訣竅,不僅在于改變外形,更重要的是,情感與精神上的調整。必須小心,任何一點失誤都會導緻不可逆的變形。”眼前,麥格教授站得筆直,三月底的陽光穿越過半開的窗戶灑在她的肩頭,墨綠色的長裙被映出一層玄幻的輝光,銀白的發絲也被蹭上金邊。
她的雙手自然地交疊在身前,指尖稍稍搭在一起,叮囑般說道:“好了同學們,記住這一點。這是我在NEWTs課程中能教給你們的最後一點知識。複活節之後,我們的時間将會用于複習和回顧過去七年的重點内容。盡快上交你們的志願表格,雖然魔法部還未對今年的NEWTs考試做出明确安排。”
緊接着,麥格好像歎了一口氣,呼出的霧氣讓她的方形眼鏡迷蒙而暗淡。再開口的時候,她的聲音也變得又輕又低:“如果可能,我希望你們能在安全的地方繼續學習……你們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聽到這裡,蕾雅在筆記本寫着的最後一個單詞旁點了一個鄭重的黑點。擡起頭時,正好就撞上了麥格教授的微笑。和藹的蘇格蘭女巫向她微微颔首,仿佛在暗示着什麼。
她朝麥格扯了個心虛的笑容,偏過臉想到這已經是這周聽見的第四句相似的話——從魔咒課到草藥學課,再到魔藥課,現在又是變形課。四位院長似乎達成某種默契一樣,是都不再希望他們在複活節後回到霍格沃茨。
而她也是從斯内普最近的消息得知,自從摧毀了那頂冠冕魂器後,伏地魔的脾氣好像莫名變得殘暴,而這也導緻卡羅兄妹對學生們的愈發暴虐的管控。
假期前最後一頓晚餐的禮堂上也籠罩着一種垂頭喪氣的氛圍。就連格蘭芬多長桌上都沒有了平日活躍熱鬧的氣氛,金妮和納威都不再說話。大家沉默着填飽肚子,又沉默着回到休息室整理複活節返家的行李。顯然,今年決定假期留校的人實在是寥寥無幾。
簡單的把物品塞進箱子裡後,蕾雅抓着幾本斯内普給她的NEWTs參考書,和納威一起坐在公共休息室裡。還沒看過兩頁,人就不由自主地開始想些有的沒的,視線渙散地落到窗邊那隻金色小獅子雕塑上。
這時,金妮将兩個偌大的箱子堆到沙發的一側,整個人都比在禮堂長桌上顯得更加沮喪,連燒得滾亮的壁爐火光都沒有辦法照亮臉上的陰霾那樣坐到蕾雅的身邊。
“我真的不知道複活節後還能不能回來。”她無精打采地說着,“爸爸媽媽本來就不同意我回來上學,他們……很擔心。”
蕾雅擡起頭,想起亞瑟和莫莉擔心的面容,剛想開口安慰,卻被身邊的納威搶了先。他正往一條手臂上塗着白鮮藥水,嘟哝着:“我會回來的。即使你們不回來,我也會留在這裡,和留下的鄧布利多軍一起戰鬥。”
“我也會回來的。”蕾雅附和地點點頭,随意地翻過一頁手中看不進去的《黑魔法高階防禦》,“我也會留到最後一刻。相信我,金妮,正常的日子很快就會回來。”
“希望如此吧。”金妮消沉的眼色好像亮了一些,但語氣依然是恹恹的:“如果我真的回不來了,我還是會跟鳳凰社一起行動的。”
“嗯。”蕾雅放下書,伸手握住金妮和納威的手,臉上綻出安然的笑容:“我相信,不論我們在哪裡,隻要我們的目标一緻,就意味着我們也終會重逢的。”
“是的,我們終會重逢。”納威也堅定地看着她們,答道。
……
斯内普背靠着華麗的大理石壁爐而坐,火焰在他的身後肆虐地呼嘯着。他黑發下的臉是一貫沉穩陰郁,但手裡的銀器倒是被映出一片紅橙交織的光影。銀色的刀刃正用力地劃過盤中的牛排,還未來得及隔斷最底層的肉絲,淋漓的鮮血順着肉塊的紋理滋出,猛地流開,将潔白無瑕的瓷面染得通紅。
他沒有為此感到任何的情緒,手指依舊穩定地割開着肉塊,耳邊回響着他的主人跟亞克斯利的談論聲,他們正在讨論魔法部又頒布下多少條針對麻瓜的政策。斯内普目不斜視,依然保持着手中的動作,但心中卻暗暗感到伏地魔好像比以往顯得更加虛弱,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隐隐透出一根根紅紫突兀的血管。
“很好,很好。”伏地魔那雙宛如盤中血紅的眼睛縮起,被壁爐的火光襯得如毒蛇般詭谲。猙獰的巨蛇納吉尼正纏繞在他的腿間,而他的雙手則漫不經心地把玩着從鄧布利多墳墓裡獲得的魔杖。
他細長嶙峋的脖子緩慢地轉動,窺探的目光如針般刺向斯内普:“西弗勒斯。告訴我,霍格沃茨的情況如何?”
斯内普不慌不忙地按下手中的刀叉,擡頭時,空洞的雙眼浮上虛僞的笑意,宛若一個真正恭順的仆人:“我的主人,如上次報告的那樣,霍格沃茨一切如常。學生們被控制得很好,鄧布利多的殘餘影響幾乎消失殆盡。那些麻瓜學生被徹底壓制,可以說卡羅兄妹執行得十分得力。”
伏地魔點着頭,嘴角挂着殘酷的微笑:“很好,西弗勒斯。你證明了自己,我确信你是這個位置的最佳人選。”他稍作停頓,雙眼猛地轉向長桌另一端,語調變得冷若冰霜,陰鸷的笑容逐漸扭曲:“不像某些無用的廢物。”
斯内普謙卑地低下頭,餘光無意識地飄到伏地魔剛擱在手邊的魔杖,接骨木魔杖被熱烈的火色散射出一絲昏暗的幽光。
伏地魔到底為什麼這麼在意鄧布利多的魔杖?
斯内普想起來之前伏地魔綁架了奧利凡德的時候,并不是讓奧利凡德為他打造一根新魔杖,而是好像套出了許多關于魔杖的話,那之後,他就直接掘開鄧布利多的墳墓獲得了這根魔杖。
此時,壁爐裡的一根木柴被燒斷,焰苗猛然竄起,發出兇狠而吵鬧的噼啪聲。伏地魔腳邊的巨蛇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擾,嘶嘶地低鳴着,也提醒着斯内普重整注意力。他再次低頭,機械式地切割那盤他已然決定不會吃的肉。
室内的氣氛變得如刑場緊繃。伏地魔枯枝般的蒼白手指刮過擦得锃亮的桌面,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聲。
長桌那頭,納西莎和盧修斯的臉隐沒在暗影之中,似乎被一層厚重的烏雲牢牢攏住。納西莎嘴唇緊抿,是在努力維持着家族僅存的尊嚴,而盧修斯則眼神空洞,低垂着頭,不再直視任何人。至于德拉科,他的身體僵硬得仿佛變成了一具死灰色的雕像,雙手緊貼在身側,面色慘白。
但另一邊的貝拉特裡克斯倒是面不改色地急切開口,語調中帶着一絲慌亂與狂熱:“我的主人。請允許我再次證明我的忠誠。我已經查明,那個男孩手中的寶劍是赝品,但我懇請您允許我前往韋斯萊的陋居,再次搜尋,我相信一定能從那裡得到更多關于男孩的情報。”
“貝拉。”伏地魔的神情也像即将進食蛇類的警告般冰冷刺骨,“願意去就去吧,但記住,這一次……不要讓我失望。讓格雷伯克帶上他的人随你一起。”
貝拉的眼裡盈滿了感激的淚水,雙手激動地顫抖:“謝謝您,我的主人,我一定不會再次讓您失望。”斯内普幾乎以為她會在這一刻跪倒在地,向她的主人表達那幾近瘋狂的崇拜。
“好了,我的朋友們。”伏地魔擡了擡手,長桌上每個人的酒杯都被自動倒滿了猩紅的液體,“一些好消息。除了霍格沃茨、魔法部、還有狼人,巨人也已經全心全意決定為我們而戰,我相信任何反抗者都會在他們的手中化為齑粉。”
“而且,還有更多的盟友正在加入我們的行列。”他冷酷地掃視着長桌上的食死徒們,高舉起手中的酒杯,“我們已經不再隻是暗中行動,現在,勝利就在我們掌心。我們将徹底粉碎那些愚蠢的抵抗者,摧毀他們最後的希望。”
斯内普默默地将手中的高腳杯送到唇邊,寒涼的液體在一片虛情假意的歡呼裡順着喉嚨滑下。之後,他沒有再在這場午宴上再說過一句話。
離開馬爾福莊園的第一件事,是回到蜘蛛尾巷。
剛到家裡,斯内普沒有絲毫停頓就一頭紮進地下室,穿過那幾箱裝滿他不堪回憶的童年物品的舊箱子,翻出一箱舊書。
從那裡面,他略過一本本從普林斯家族繼承過來的啟蒙教材和艾琳曾珍藏的詩集,直至找到破爛得幾乎頁邊全都脫落的《詩翁彼豆故事集》。
他謹慎地在地下室一角的破舊辦公桌上面攤開書本,點起熒光閃爍的魔杖,直接翻到“三兄弟”的那一章。他用手指摩挲着書頁上寓言故事的隻言片語,不時擦過那些母親以前耐心地為他标注下的生澀單詞注釋。
讀着讀着,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引導着他的思緒。他又想着從黑魔王逼問奧利凡德而聽見的片段,眉頭皺得很緊,心裡驟然湧起一種希望立刻就能驗證内心假設的迫切。于是,他把書放下,直接從口袋裡拿出了萊恩哈特家的門鑰匙。
來到這裡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萊恩哈特家的晚餐竟然同樣是牛排。
斯内普也有些對自己感到驚訝,因為盡管中午在馬爾福莊園經曆了那樣一場壓抑的宴會,他仍毫不費力地将餐盤裡的食物消滅了。也許,他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自從摧毀魂器後偶爾避開他對視的人兒,手藝确實越來越好了。
雷格納拿起手邊的餐巾揩了揩嘴側的油漬,确認般開口道:“食死徒、攝魂怪、陰屍、狼人、巨人,還有别的嗎?”
“我相信,”接過話的是鄧布利多,他正坐在另一側的桌尾,忙着品嘗透明小圓杯盛裝的檸檬味冰淇淋,“陰屍和巨人隻是個開始。還有别的黑暗生物正在加入他們的行列。這也夠多的了。”
“是。”斯内普放下手中的餐具,坐正了些許,“另外,貝拉特裡克斯計劃襲擊陋居。”
“噢……”鄧布利多晃了晃手裡的小勺,在蕾雅投來的擔憂目光中不慌不忙地說道,“雷格納告訴我,韋斯萊一家目前不在陋居。”
“對,他們跟比爾暫時一起呆在另一個住處,西裡斯他們也一起。”雷格納點着頭說:“不用太擔心。”
鄧布利多眼中閃過一絲玩味,轉向斯内普,輕笑着說道:“看來,西弗勒斯,你又得熬一晚上來準備藥劑了。”
斯内普隻是抿了抿唇,指尖輕敲着杯沿,面無表情地繼續喝着茶。蕾雅瞄了他一眼,見對方好像并不怎麼在意,這才輕輕吐出一口氣,安心地低下頭吃手裡的甜品。
過了一會兒,雷格納用魔杖指揮着洗碗池裡的工具開始自動清洗,而其他人也紛紛加入收拾餐具的行列。斯内普保持着嘴角下沉的表情,毫無波動可言的冷峻眼色在一片忙碌中,不着痕迹地落到鄧布利多手中的镂空魔杖上。
還沒等他開口,老巫師已經站起,枯槁的手指掠過桌面的邊緣,低聲說道:“西弗勒斯,想談談嗎?”
黑發巫師的臉色難以察覺地顫動一瞬,很快便按照老巫師的話起身離開了餐桌。
兩個人慢悠悠地踱步到門廊裡,這裡剛下過一場春雨,四月的夜風帶着草木複蘇的濕潤清香撲面而來。隐約零落的星月光芒在這種幽香裡透過浮雲,顯得比平日更要溫柔夢幻幾分。
不過這兩個人的氛圍可就沒有這麼美好了。
斯内普抱着雙臂倚牆伫立在廊下,半長的黑發被風撥動幾縷。他的眼睛漠然地掠過被淺月漆得朦胧的石子小徑,最終停留在馬路對面随風搖曳的藤蔓上,等待着鄧布利多一如既往的語重心長。
果然,剛靠到門廊欄杆上,鄧布利多便開口道:“我知道你已經察覺到了老魔杖的事,西弗勒斯。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斯内普冷冷地瞥着鄧布利多:“我如何得知跟你沒有關系,這個話我本來也不打算問的。”
他停頓半晌,手臂壓住的胸膛在微涼的夜色裡起伏着,冷嘲道:“但讓我提醒你,鄧布利多,你上次可是保證過毫無保留。你這承諾難道就這麼不值一文?恐怕連三歲的孩子都比你守信些。”
鄧布利多的湛藍色的瞳孔依然如清冷月色般波瀾不驚。他平靜地看向斯内普:“如果你還記得,我很久以前就跟你說過,我對這個事情沒有把握。我也承認,這個計劃過于倉促,破綻太多。所以,我也猶豫過是否應該現在告訴你,還是等我理順一切以後再說。”
斯内普從鼻腔裡發出一聲悶哼,“我真的佩服你,到底要怎麼修煉才能像你這樣總能把事情推脫得這麼冠冕堂皇。”越說着,他的話變得愈尖銳:“告訴我,你到底是在隐瞞什麼?是在猶豫怎麼讓我死,還是在猶豫怎麼讓哈利·波特活?”
“這不是我想表達的意思。”鄧布利多說,“事情已經跳出了我的預料,西弗勒斯,在我看清全貌之前,告訴你并沒有任何意義。”
“那至少告訴我——”斯内普壓住腹腔的怒氣,語氣尖銳:“你預料到哪一步了?是讓黑魔王用納吉尼殺死我,好讓他們有機會除掉這條蛇?還是讓波特殺死我,奪得老魔杖的所有權?”
鄧布利多的表情稍顯疲憊,像是在斟酌措辭,他沉吟着開口:“老實說,我沒辦法回答你,它們都有可能發生。我現在隻能确定兩件事。”
斯内普的薄唇成了一道晦暗的直線,像一把刀,逼向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的表情毫無變化,左手捋着胡子:“首先,我們的計劃不會讓老魔杖的所有權轉移,因為你并沒有真正‘戰勝’我。但是,湯姆肯定會以為你獲得了老魔杖,而按照他的性格,他極可能會選擇讓納吉尼,取代魔杖殺死你。這将會使得被保護的納吉尼有機會在那一刻被釋放出來。”稍作停頓,他皺着眉說:“但是有件事确實出乎我的預料,那晚在你殺死我之前,德拉科先将我繳械了。”
“先不論你這毫無把握的推測和對我‘死亡’的安排……也就是說,德拉科獲得了老魔杖?真沒想到。”斯内普冷笑一聲,但是很快,他臉一沉,是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等等,那我可以跟你說,現在波特已經擁有老魔杖的所有權了。那天在馬爾福莊園,他将馬爾福一家的魔杖全都奪走。”
“什麼?!”鄧布利多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好像有惆怅,好像又有釋然。他的嘴角不自覺地抽動,攤開雙手輕歎一口氣,說道:“你看,我說了,計劃已經超出了我的掌控。如果傳說屬實,那麼哈利已經集齊了所有的聖器。”
斯内普挑了挑眉,顯然不願再為哈利·波特的事多費心思:“第二件事是什麼?”
“第二件事,我本來真的不願意現在告訴你的,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斂住眼色,在此刻變得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直視着斯内普空洞無光的瞳仁,緩緩說道:“我按照納吉尼會殺死你的假設,早已将鳳凰的眼淚交給她,就在那天我從塔樓墜落之前,為了你。”
鳳凰眼淚?!斯内普猛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