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吉尼?”斯内普敏銳地問道。
“不錯,到了那個時候。他用魔法将它保護起來,不再派那條大蛇去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是你該告訴哈利這件事的時刻。”
斯内普皺起眉毛,迅速捕捉到其中的含義,“你是在告訴我,納吉尼也是他的魂器之一嗎?一共有多少個?”
鄧布利多當然毫不為斯内普的洞察力驚訝。他稍稍揚起了下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似乎在權衡是否要回答他這個問題,不過他最終還是開了口:“我不清楚,我仍在讓哈利向霍拉斯打探這方面的情報。但至少有三個以上,我想我們已經摧毀了兩個。”
“他将自己的靈魂分裂了至少三次?”斯内普厭惡地說道。
“正是如此,所以要殺死他,必須破壞所有的魂器。”
斯内普無動于衷地看着他,仿佛在消化這個事實。片刻,他眯了眯眼睛,示意鄧布利多繼續說下去。
“所以,到納吉尼被保護下來的那個時候,你就可以告訴哈利了。”
“到底要告訴他什麼?”斯内普再次不耐煩地問。
鄧布利多深吸了一口氣,别開了視線,不再直視斯内普的眼睛。
“你必須告訴哈利——在伏地魔試圖殺死他的那晚,當莉莉用生命擋在他們之間的時候,因為一種古老的魔法,那個索命咒反彈到了伏地魔身上。哈利因此而獲救,但這也導緻伏地魔的一小片靈魂附在了那棟房子裡唯一一個活着的生物上。”
“等等。”斯内普猛地擡手,急促地打斷了他,眼中湧動着難以置信的情緒:“你是在告訴我,哈利·波特……是伏地魔的魂器之一?!這就是為什麼波特能說蛇佬腔,還可以連接到伏地魔的思想?”
“是的,你猜得沒錯。”鄧布利多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斯内普注意到了他的胡子抖動得厲害,“所以,隻要那片靈魂還在哈利身上,伏地魔就不可能死。”
斯内普的嘴唇微微卷起,眉宇間的刻痕變得更深了,他的胸膛正因這消息而起伏了起來。在内心掙紮了數秒以後,他才開口:“那麼,我很期待你會告訴我,你找到了可以分離那片靈魂的辦法。”
鄧布利多望向了門口金枝上的已長回成鳥的鳳凰福克斯,沉重地說:“沒有辦法,西弗勒斯。這是最殘酷的部分,那片靈魂隻有通過死亡才能被摧毀。”
斯内普頓住了一刻,似乎沒能理解鄧布利多的話一樣,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是說,波特必須死?”
鄧布利多沒有立即回答,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花時間将自己的情感抽離在對話之外。
一陣子後,他終于重新轉向斯内普,痛苦地看着黑發巫師那雙仍有期待的眼睛,低聲說道:“是的。哈利·波特必須死,這也是他命中注定的結局。”
斯内普像經曆了一次猛烈的雷擊般,整個人都僵住了一瞬。
回過神來時,他牙關咬得咯咯作響,眼中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聲音也如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你不僅安排了自己的死!你還計劃了他的死?!”
鄧布利多嘴角牽起了一抹苦笑,以一雙溢滿了悲哀和苦澀的眼睛盯着斯内普:“别這麼驚訝,最近你目睹了多少人的死?”
順着他的話,斯内普的腦海裡瞬間便浮現出了近日裡目睹的那些戰争裡的碎屑——無辜死去的人。
“的确,最近隻有那些我無法拯救的人。”
他的雙手在長袍下握成拳,平日裡深不可測的黑眸竟然也蒙上了不忍和絕望,他的内心此時已滿是苦楚和無力感。
“你利用了我!”他的聲音更是變了調,黑眸因憤怒變得通紅,“我以生命為你效忠,編織那麼多的謊言。我以為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安全!而現在你告訴我,這麼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像一頭待宰的畜生一樣,在合适的時刻被殺掉?”
鄧布利多的雙肩垂下,嘴裡的歎息聲哀傷到如同大海裡孤獨死去的巨鲸,“你深知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平。”
斯内普仍然憤怒地看着他。
鄧布利多與他對視了一陣,他看見了斯内普眼裡的難以置信、愠怒、掙紮、還有些許關心,忽而便動了恻隐之心。
他松了一口氣,小聲地說道:“别這樣看着我。我或許該告訴你,我确實有在做一些準備。隻是,我沒有任何的把握。所以,你必須告訴他真相。”
斯内普直直地凝視着鄧布利多。
有那麼些時刻,他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後悔了。後悔自己花了這麼長的時間為這位算盡一切的老巫師調制解藥,更後悔自己曾一度考慮為他付出生命。
——直到聽見了這句話,斯内普的内心升起了解脫與釋懷。
他垂下了頭,靜默許久,任由自己内心的憤怒彌散在鄧布利多溫和而深遠的視線裡。
他把臉沉在自己的黑發之下,平淡地開口,“如果這是你給的最終安排,那我要求你做最後一件事。”
“什麼事?”鄧布利多輕聲問道。
斯内普從自己的黑袍裡摸出一小瓶魔藥,大步走到鄧布利多面前,越過了老巫師,将魔藥輕輕放在了鄧布利多的辦公桌上。
随後,他低聲說道:“以死亡激發詛咒反作用而換取重生的藥,有副作用。但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了,怎麼選擇在于你自己。”
鄧布利多緩緩轉過頭去看那瓶折射出銀灰色光芒的藥劑,瞪大了雙眼,旋即再次望向了沉着臉的黑發巫師。
“西弗勒斯……”
這麼多年。當初那個誤入歧途的少年,如今竟然——
“現在,阿不思,把今晚告訴我這些事的記憶拿走,不然我不能有把握對你下手。”斯内普說,“你隻要讓我知道你信任過我,波特必須死去,就夠了。”
鄧布利多的嘴角收緊,心中的複雜情感将他帶回了那晚的聖誕夜。他在面前的黑發巫師身上,竟看到了與那位少女一樣的,真摯而熾熱的感情。
他沉默地注視着斯内普,最後遲緩地點了點頭。
“轉過身去,西弗勒斯。”
半月形的眼鏡後,老巫師的雙眸早已盈滿淚水。他内心一直深知,為了赢得這場戰争,他們必須——必須抛棄所有作為人的情感。隻有這樣,才有可能獲得些許的勝利。
然而此刻,當鄧布利多望着斯内普挺直的背影,也終于明白,自己并不是孤單一人。他曾經的學生,那個瘦弱的少年,早已長成了魁梧的男人。他早已踏過了那些年少時的怨恨、憤懑與不甘,他的肩膀如今足夠寬厚,可以負得起這份浩大的責任和使命。
“最後幾件必須告訴你的事。”老巫師從淡紫色的星月袍裡拿出了自己的接骨木魔杖,指向面前的身影。
斯内普肩膀微微一顫。
“第一,哈利之所以還活着,是因為你曾懇求伏地魔放過莉莉,古老的魔法因你而生效。如果沒有你,波特一家早就命喪黃泉。而你也清楚,真正背叛他們的人,從來不是你。”
“第二,”鄧布利多的聲音稍頓,帶着隐隐的歉意,“我曾對你說過一些過激的話,為此,我感到抱歉。”
“最後,”鄧布利多掂着魔杖的左手在空中揮舞了起來,“她一直在為你努力着,不願你走向那個注定的結局。”
幾縷介于液體與氣體之間的記憶從斯内普的太陽穴輕輕飄出,帶着透亮的瑩白色光芒與點點魔法粒子,像是飄渺的星塵,在昏暗得如浩瀚黑夜的房間裡劃出一道脆弱的弧線。
就在這道光線沒入鄧布利多面前的玻璃瓶中時,斯内普毫不猶豫地大步離去,砰的一聲,門重重地關上了,帶走了一室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