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的英國,日落得很晚。
映入眼簾的是綿延不絕的山脈,空氣微涼而稀薄,遼遠無垠的天空正由清澈的藍色逐漸過渡為瑰麗的明黃。太陽光從雲層之中穿灑而下,像是天父在慈愛地俯瞰着大地,以溫暖的光輝庇佑着他不舍的萬物。
腳下是一片山路,沒有灌木,隻有低矮的草地,在這初秋之際泛着一層金褐色的暖調。草地與草地之間分出一條似乎被人踩踏出來的小徑,帶她來的人已經在這條小路上走出了一段距離。她的目光追随着那抹黑袍,看到它漸漸融入遠處的光影之中,仿佛被天際的金輝輕輕攏住。
蕾雅實在是沒有想到會看見這麼一幕,她呆在原地看了好一陣子,才終于邁開腿跑向他。
“先生,這裡是……?”她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終于謹慎地開了口。
“怎麼,買了書,寫了筆記,卻連書上寫了什麼都記不住了嗎?”斯内普沒有回頭,腳步不停,聲音冷得不近人情。
書?
她的腦海裡瞬間就浮現出了剛剛放在斯内普辦公桌上的古書,也想起來自己亂七八糟記的筆記,但大多數都是感歎或者按着插圖塗鴉而已。
蕾雅暫時閉上了嘴,害怕等下說出什麼未經思考的話反而激怒了他。斯内普依然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隻是沉默地沿着山路繼續前行。
少女再次把目光放在身側熠熠生輝的天際,夕陽正在安靜地沒入地平線,在天空與大地的交界處留下了一道耀眼的光帶。群山也仿佛被這光輝浸染,化作一道起伏的模糊金色輪廓。
等等,山脈?日落時分?
蕾雅的心裡開始浮現出一絲線索,但仍不是很确定。她的思緒随着腳步起伏,直到她一路跟着斯内普拐過前方的彎坡,眼前陡然變得波瀾壯闊,面前一望無際皆是山巒之巅,層層疊疊,幾縷薄雲被餘晖染紅,一切都盛大而恢弘。
而斯内普的視線,專注地掃過那些屹立在四周的岩縫,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高聳入雲的山脈,岩縫,日落時分——
“暮光幽影花?”蕾雅快步跑到斯内普的身側,幾乎是脫口而出自己的判斷,“常常生長在被雲霧圍繞的山頂,僅在黃昏時刻可以看見。”
斯内普頓住了腳步,轉向她,雙眸中閃過一絲贊許,“比我預料中快。”
“暮光幽影花可用于調配延緩黑魔法詛咒的藥劑……您是,為了鄧布利多先生嗎?”蕾雅并沒有因教授明顯的贊揚而感到高興,反而眉頭微蹙,再次問道:“可是,教授,這種植物隻是傳說中存在,不是嗎?”
斯内普沒有立即回答,轉回身去,繼續将目光投向前方的岩縫,仿佛她的問題早在意料之中一樣,平靜地說道:“有一份偏門的小道消息提到,這附近可能見過這種植物。但能不能采集到,那就是運氣了。”
這種花,隻有在日落和夜幕交替的短暫時刻,才會在山頂露出身影。
能不能見到,确實是一種運氣。
蕾雅不再說話,轉頭看向斯内普另一側的岩石,仔細打量着那些嵌在石縫裡的植物,但大多數不過是些雜草而已。
不久後,她再次擡頭望向即将西沉的落日,之前被染成兩半的天空逐漸被柔和的深藍吞沒,隻剩下一抹熾烈的橘紅散射在天際。而在那深藍的天幕上,一輪彎月已然赫然升起。身後群山的金光也悄然褪去,變為神秘的藏青色。
時間不多了。
他們又沿着山路走了一段,依然一無所獲。天上開始出現零星的星點,氣溫也逐漸變得冰涼,蕾雅不由地裹緊了身上的旅行鬥篷。
但面前的斯内普好像并不在意周遭的變化,執着地檢查着每一處岩石。
就在太陽的最後一抹餘晖消失的那一刹那,蕾雅的眼睛忽而被斯内普背後的一處微光晃了一下。
“嗯?”她輕輕發出一聲,心跳猛然加速,急切地向那塊粗糙不平的岩石跑去,緊張地凝視着那一抹微弱的光芒。
“教授!”她朝他喊道,“這是不是?”
斯内普聞聲快步向她靠了過來。
就在那嶙峋的岩縫裡,一株植物仄歪地斜出,顯得極為纖細脆弱,仿佛随時會凋謝。然而,即便在這昏暗的日光下,蕾雅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花朵上呈現出的深紫色。花瓣的邊緣仿佛被夕陽輕輕染上了一層淡橘色的暈彩,透出一種朦胧而微妙的光芒。
太美了,仿佛是日月交彙的天輝,也如同蒼茫暮色中的星辰。
斯内普也斂住了眼眸,平日如寒冰般的臉龐上竟顯露出了一絲驚喜。他勾着嘴角,迅速地從身上摸出自己的魔杖,低聲念了一個咒語将植物的生命靜止在了這一刻。
此時,天已經快黑透了,蕾雅也拿出了自己的魔杖點起了熒光閃爍,舉在植物旁邊。
斯内普沒有看她,單膝跪在岩石前,用一個鑲着金線的玻璃瓶小心地将花枝罩住,手腕微微轉動,以極小的角度控制着魔杖,細緻地将植物的根從岩縫中一點點分離出來。他的動作專注而耐心,黑眸灼灼,目光如炬。
蕾雅在一側望着他,幾乎忘記了時間。
他亦是日月星光。她心想。
等斯内普處理完一切站起身時,蕾雅才緩過神來。寒冷的空氣騷擾着她的鼻腔,她沒能忍住,打了一個噴嚏。
斯内普将瓶子收入自己的魔法口袋裡,偏過臉迎上她手中的熒光。少女的綠眸在亮光下顯得格外明淨,鼻尖微微泛紅,正不好意思地用手帕捂住嘴。
“回去吧。”他說,朝她微微擡起手臂。
蕾雅忍住下一個噴嚏,點了點頭,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雖然僅僅一瞬,也即使隔着衣料,斯内普還是感覺到了少女手上的寒涼。他扯了扯嘴角,決定不要去在意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