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梅林……她再次吸了一口氣。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要是解開這件沾滿鮮血的襯衫,就意味着會面對真實的斯内普,面對那她不曾認知、亦不曾想象過的事。
她将外套敞開,輕輕地以指尖觸碰了他的臉,試探般問他:“先生,您想到卧室裡面去嗎。我沒法在這裡處理您的傷口。”
斯内普用很細微的動作颔首,蕾雅立刻将他的手臂環在自己的肩上,用力地将他扶了起來。男人的體重壓在她纖弱的身上,她幾乎是咬着牙才推開了他卧室的門,同樣艱難地将他放到了他的四柱床上。
她聽見斯内普因疼痛而低哼一聲,頭無意識地倒向她的頸側,炙熱的鼻息和高熱的體溫一同侵染了她的肌膚。蕾雅任他靠着自己,将那件同樣破爛的外套輕輕扯下,随手扔到一邊。然後她以魔杖召來他的枕頭,扶着他斜躺下,溫柔地撥開他早已被汗水濕透的黑發。
她跪坐在他的床邊,謹慎地解開了他的襯衫。她很努力地不去看他的身體,但是從脖子到肩膀以下都是黑乎乎、血淋淋的一片,實在是很難不去注意。她用最細微的動作将他的襯衫往後扯下,露出了他瘦削的後背,上面是一片猙獰不堪的血肉,根本分不清楚哪裡是傷口,哪裡是污漬。
蕾雅倒吸一口涼氣,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住了一秒,心髒像是被尖刀剜着那樣生生疼着。
冷靜,冷靜。我不可以驚慌。
思考,蕾雅。她對自己說。
她壓下心中複雜而沉重的情緒,鎮定起身,重新走進辦公室内,将剛剛的溫水、毛巾、還有他櫃子上的白鮮都一并拿進了卧室。
她用魔杖将清水重新加熱了一些,一手拿着熒光閃爍的魔杖,一手沾濕毛巾一點點擦去他背上的血。斯内普緊繃的身體因為毛巾的摩擦不時顫抖,她聽着他變得粗重的呼吸,更加仔細地擦拭着他的傷。
終于,她看見了那些傷口,有細長像鞭痕的,也有又深又寬的刀割傷,皮肉像是被綻開了一樣翹了起來,鮮血還在不斷地汩汩流出,染紅了床單,也染濕了她的眼。
蕾雅無法想象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對别人做出這樣的事,更無法想象自己此時是如此得想讓那個人也體驗這樣的疼痛。
她的眼裡洇出了模糊的氤氲,手上也滲出了冷汗,她隻能咬緊下唇努力保持雙手的穩定,将白鮮藥水倒在他的傷口上面,又手指一點點地撫着,像是要用力撫平那些傷口。
火焰舔舐般的劇痛裡,斯内普感覺到有一雙冰涼的手劃過自己的後背,随着那種溫柔的輕觸,疼痛一點一點消散了開去。随後,他感覺自己被放平了,同樣溫柔的手覆在他的額頭上面,好像要帶走他身上的熱度似的一下下安撫着,又好像在喃喃着什麼話,但是貧血和高熱讓他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斯内普發現自己的大腦更像是被扔進大海裡泡了一晚水一樣沉重。他閉着眼吃痛地支起身,一隻手用力地按住自己的額角,另一隻手伸向床頭櫃熟練地摸出一瓶藥劑。就在他剛要仰頭喝下的瞬間,他反過手來摸了摸自己有些發癢的後背,摸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觸感,是嶄新的肉芽。
……這是,白鮮的味道?
他愣了愣,睜開眼睛。
天已經蒙蒙亮了,微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擠進了房間,霧霭一般的光正照着伏在他床邊上的人影。她的長發披散在身後,白色的短袖夏服上是幹涸的點點血斑,細細的手臂正搭在他的床邊上,小手緊攥着他被子的一角。她的肩膀正在微微起伏,是在睡夢裡。
那些模糊的記憶立即從他鈍痛的大腦裡浮現出來,他想起來自己是怎麼一次次推開她,而她又是怎麼堅定而艱難地将自己搬到這裡,為他療傷的。
斯内普緊皺起了眉毛,垂下眼去,自己身上的襯衫幹淨而柔軟,與眼前人的狼狽形成鮮明的對比。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
斯内普困惑而不解。
他在自己的床頭櫃上找到了被她放在那裡的魔杖,掂起來毫不猶豫地朝她使了一個清潔咒和一個昏睡咒。
随後,他朝空氣中喚道:“拉比。”
“拉比在這兒!”小精靈很快就出現在房間之中,有些擔憂地看向他,“斯内普教授沒事了嗎?”
“如你所見。”斯内普恢複了冷漠的語氣,用魔杖指了指床邊的人,說道:“把她送回去寝室。”
“好的,教授,按您吩咐。”拉比輕快地應着,将手覆在少女的背上,頃刻間就幻影移形消失在空氣裡了。
斯内普再次擡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頭,發現自己也許還有一些發燒,他緩慢地起身,踱到辦公室裡。
地上沒有血污,壁爐邊上的血痕也消失不見了,辦公桌上正放着一瓶泛着銀光的藥劑,被晨曦照得如同海上的星辰。他盯着那瓶藥一陣,才從一旁的藥櫃裡翻出了一些補血藥劑和退熱藥草服下。
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準備讓身體有足夠的時間恢複。剛要躺下,他在自己的枕頭邊上發現了一枚小小的耳環。是一朵由鑽石組成的繡球花,在朦胧的晨光裡折射出柔和的光澤,有點像是他辦公桌上的那瓶摻了獨角獸角的治療藥水。
斯内普将它輕輕地放置在自己的床頭櫃上,轉身蓋上被子,任由藥效開始侵蝕自己。
夢裡,有一雙稍涼的手環抱了他。
有人在撫着他滾燙的額頭,拭去他痛苦的汗水,一遍又一遍地說着。
“很痛吧,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