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她吃她讨厭的巧克力,趁她生理期把她的保溫杯裡裝滿開水。”
面對另一個有經驗的老師,沈初月像是回到了學生時期,在一一陳述自己的過錯,盡管她在高中時從未被老師批評。
此情此景,沈初月越發覺得這玩笑話有些惡劣。
最後,她長舒一口氣:“挺幼稚無禮的,不過我們現在還在聯系。”
齊娜暗自猜到一點不對勁,八卦心性繼續問下去:“真的?你們關系怎麼樣?”
沈初月後頸慢慢泛紅,延至耳根。
她雙手放回背後,拖鞋在水泥地面間摩擦幾下,與強烈的心跳聲同頻。
「沈初月和邱霜意的關系,怎麼樣。」
沈初月很直接,沒有任何猶豫:“我在追她。”
「我希望我能在愛裡略勝她一籌,不必再隔着晦澀的玻璃窗去窺視她的痕迹。」
「是我想和她站在一起。」
齊娜點了點:“被宿敵拯救後幡然醒悟。”
沈初月被逗笑:“宿敵太想拯救我了,我終于認了。”
邱霜意就是救世主。
是對于沈初月來說,在這個世界上和媽媽一樣重要的存在。
“你說好奇怪啊,高中時我總對她充滿敵意,為什麼那時候我分不清愛和恨呢?”
沈初月看向齊娜,此刻不過是一個成熟的姐姐和笨拙妹妹的對話。
齊娜名校師範畢業,自己放棄編制鐵飯碗選擇教培,成熟穩重,帶班的孩子都喜歡她。
沈初月總覺得自己還差這樣的姐姐一大截,包括經曆,包括心性。
齊娜想了想,問道:“你和你母親的關系是怎麼樣的?”
“我媽啊……小時候對我其實挺不好的,算是相互傷害吧。”
沈初月細想過往,若真的談起母親,或許都是不太好的回憶。
但這不足以停下她對母親的偏心,總會下意識尋找母親依賴的肩膀。
齊娜接下來開口,點了她一下:“那有沒有可能,這種方式,讓你誤以為是對待愛的方式呢。”
幼時沒有撫育者愛護的空缺,這樣的狀态緩緩延至青春時期,沒有人告訴沈初月,她配得上足以溫柔的對待。
于是,日益增長的自尊心成為了另一道長滿倒刺的防線。
讓她面對溫柔時,面對自己脫離控制的情愫時,便會下意識封閉住了追溯真心出處的勇氣。
「愛會讓人流淚。」
「但恨是帶着痛感快意的愛,恨太過于斬釘截鐵,不拖泥帶水。」
内心的草木灰燼泛起渺渺的火星,眼下的小痣成為不言說的淚滴。
但沈初月發誓她并沒有難過,沒有想哭的意思。
隻是多年來的執着成了悖論,不過是另一種極端的方式顯現。
沈初月阖閉雙眼,過了幾秒擡眼問道:“所以這個意思是,我在很早之前,就很喜歡她嗎?”
“你不是說,你在追她嗎?”齊娜總覺得面前這個妹妹傻得可愛。
沈初月恍惚意識,心事不攻自破。
兩人相互對視了幾眼,又不約而同笑出聲。
好奇怪,人對情感的理解都好奇怪。
沈初月一側微微靠在牆壁上,後腦碰觸粗粝的牆面,肩邊蹭了一點白灰。
是這樣嗎。
“那蕭老師對左左,又會是什麼感情呢。”
“蕭可菁?”
齊娜沒想到她會突然提到這個人。
“我來培慧四年,我所知道的蕭可菁,前幾年重心其實不在育園,而是在左左身上。”
齊娜或許猜到沈初月依然擔憂之前家長鬧事的情況,為何當時隻有一個四歲的女孩替左左說話,為何身為母親的,擁有在育園絕對話語權的蕭可菁不站出來。
左左這兩年的變化,身為帶班的齊老師,其實也能意識到細微的不對勁。
“這個年齡段的小孩生長特征顯現,左左性格腼腆,但語言系統是正常的,可後來這孩子又像是藏回了洞裡,怕是受到了驚吓。”
沈初月一愣。
“左左這件事之前,蕭可菁很少出現在育園。”
齊娜慢慢說着,困意使然,打了一個哈欠。
“後來,左左不再願意說話了,然後她的身邊出現了另一個小朋友。”
有些答案從來不必多疑。
“洛霖?”
但沈初月還是問出口了。
邱霜意的小侄女。
沈初月不是沒有猜測過她們的關系,很奇怪,也很微妙。
她想起邱霜意曾說的,是商業糾紛。
那夜大雨,沈初月第一次感受到邱霜意站在蕭可菁面前,将所有鋒芒顯露,深邃的瞳眸被狂躁抑制。
但面對孩子們,又是機械般檢查她們的手腳是否有傷痕,其實旁人看得出來,這像是一場任務,邱霜意一點都不習慣面對小孩。
「邱霜意對誰都好。」
這樣的箴言,此刻又成了悖論。
沈初月歪着頭,這麼想都想不通。
最後還是齊娜伸了伸腰。
“小月,我隻是個看班老師,她們的真相到底來說對我一點都不重要。”
齊娜在這個行業待了四年,其中辛苦與委屈的叙事都是難說,隻好褪去鋒芒斂下尖銳。
她提醒這個年輕的老師,語氣溫婉,平穩得如冰塊沉在杯底:“初月,不要背負别人的使命,這樣會很累。”
不要背負别人的使命。
這句話不癢不痛地刺撓着沈初月,她垂下眼。
“是這樣。”
直到半夜,沈初月依然無眠,頻頻墜落的偏頭痛正在撕裂解離。
她披着厚外套,站在宿舍走廊邊愣愣呼出冷氣。
手機屏幕跳出一道彈幕,是媽媽發來一條消息。
媽媽:你還有和邱霜意聯系嗎?
沈初月揉揉眉,頭腦暈乎乎,但一點都沒有困意:“有啊,怎麼了?”
她的消息發送出去,沒想到媽媽直接秒回。
沈麗秀發來一條語音,蕩開淡淡的擔憂。
“她好像……很久都沒有回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