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行區……邱霜意的指尖卡頓,呼吸變得混沌。
下一秒,她看向袁時櫻,袁時櫻倒也識趣,雙臂環在身前,直接将最後的遮羞布一塊拉下:“你不順路給那姑娘打聲招呼嗎?”
邱霜意眼眸轉動,緩慢吐氣,不由自主吐露那熟悉的姓名。
“沈初月。”
她離開半山快兩個月,邱霜意知道她接應新工作自然很忙,不敢過多打擾。
于是邱霜意揣揣不安的擔憂,截斷了無數次想要聯系她的念想。
可偏偏那顆種子紮入内心,便開始盤根錯節,本能地與理智對抗。就像炸彈引線一條一條被牽引,浮出的記憶一拉扯一疼痛,格外難堪。
思念會蔓生出瘋狂與偏執,會讓她藏不住身為一個成年人的理性。
邱霜意手腕上的青筋緩緩蹦出,湧上神經,頓時有種恍惚的錯覺。
袁時櫻依然平靜,多了一句:“我可什麼都沒說啊。”
合作夥伴自然彼此心知肚明,袁時櫻看破不說破:“反正這事你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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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培最艱難的,永遠不是雜亂的材料和準備不完的彙報和試講。
而是各種鬧事的家長和突發情況。
課後沈初月和小朋友們揮手再見後,正整理畫室工具,剛撿起地上的畫筆時,齊娜就在門旁敲着,神色一點都不好看:“沈老師,出事了!”
沈初月一驚,迅速放下手中的工作,一路小跑,齊娜簡單交代說是一個男孩撞破了額頭,家長一口咬死是其他孩子欺負的。
沈初月問:“實際呢?”
“太子媽故意鬧事呗。”
齊娜好似不隻一次碰到這樣的事,可被誣陷的女孩是沈初月班級的孩子,怕是不處理好,嚴重的話會影響到沈初月的轉正。
齊娜無奈:“這世界有兩種人最可怕,太子和太子媽。”
直到推開休息室的門,尖銳撕裂的聲音快要震碎耳膜,惹得沈初月嗡嗡耳鳴。
身着商務西裝的女人直接從椅子上站起,用手指着沈初月,一點都不客氣:“你就是老師吧?!”
“我兒子受了這麼大的傷口,你們就打算給我輕飄飄打發了?”
沈初月看向角落的胖墩,氣鼓鼓的臉上包着一塊醫用棉布,有老師在沈初月身邊小聲說隻是皮外擦傷沒流血。
而老師身邊站在兩個女孩,她認出來站在最前面的小女孩,是她負責小班裡的姑娘,洛霖。
“那是他要欺負左左,他自己跑着摔了。”洛霖不服氣,将受怕的褐發小女孩保護到身後,雙手叉腰,沒有任何膽怯。
“是他欺負左左,還要拿石頭砸左左,還要掀左左裙子。”
洛霖隻是快四歲的孩子,聲音本是軟乎乎,可字句都咬得很清晰,情緒也很穩定。
她身後的小女孩左左褐色小卷發,正在委屈擦眼淚,沒有哭聲。
“我媽媽說了,欺負女孩子的人都不是好東西。”
洛霖挺起腰闆,一點都不害怕權威。
那女人氣得面色通紅,食指指着這孩子,眼神猙獰:“你!”
洛霖更大聲了,孩子的尖叫會比成人更加銳利:“你不要用手指人,沒有禮貌!”
“你這個小丫頭片子怎麼說話的?!”
那女人揮起手掌,想要給這孩子吃苦頭,正要落在女孩的臉上。
霎時沈初月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将洛霖環回自己的身後。
沈初月的眉眼沉晦,平靜語氣下暗藏情緒,指節按壓在女人的手腕上,隐隐約約泛起紅痕:“這位女士,我是孩子的負責老師。孩子家長沒在場時,這孩子我自然要護着。”
女人意識到這樣太不妥,擡眼就看到休息室對準她拍攝的監控紅點。
女人才收回手,揉揉發紅的手腕。
“監控查了嗎?”沈初月将洛霖護着,轉頭問其她老師:“和孩子說的屬實嗎?”
齊娜看到監控室新發來的消息,半笑說着:“在查,不過和這男孩所說的時間和地點都不符合。”
“因為他撒謊!”
洛霖大聲喊着,随後拉住沈初月的衣角,很明确說出時間和地點:“小月老師,是下午四點二十,在多多草地上。那時候我和左左在種小番茄。”
孩子的天賦展現在很多地方,沈初月總覺得面前這個小姑娘的時間觀念很準确。
即便她很少出現在畫室内,齊娜告訴她不需要抓這孩子太嚴,這女孩自有其她的天賦。
沈初月揉揉她的頭,溫柔說了一聲好。
齊娜在和監控室對接,發現确實和洛霖說的一樣,就連時間也隻差了四十秒。
“有了監控就好辦了,”沈初月将兩個女孩帶出休息室,留下齊娜和那女人協調溝通。
現在家長的情緒不太穩定,沈初月怕不注意又會對孩子們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她問另一個老師:“洛霖家長聯系上了嗎?”
“洛霖兩個主要聯系人都聯系不上。”值班老師搖搖頭。
角落的洛霖一手拉着左左,剛幫左左擦好眼淚後,擡頭就聽見了老師們的對話。
洛霖眼睛亮晶晶的,這件事不是她的錯,她一點都不怕叫家長,聲線變得靈動可愛:“小月老師,我還記得一個電話号碼。”
沈初月一怔,才發現這孩子真的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樣。
她蹲在洛霖的身邊,電話撥鍵界面展現,洛霖的小胖手在九宮鍵上一點一點。
緩緩,每按下一個數字,通訊錄聯系人就少幾行。
沈初月越發覺得不對勁。
最後還剩四個數字沒有按下,自動跳出的聯系人隻剩下一個名字。
一直浮在最頂。
最後,一串熟悉的電話号碼浮在眼前,洛霖輸入的号碼,不是陌生号碼。
是邱霜意。
每一個數字都被描紅,正是邱霜意。
沈初月怔忪了短瞬,再一次向孩子确認:“洛霖,你确定……是這個電話嗎?”
洛霖點點頭。
沈初月沒想到會在此刻以這種方式和邱霜意聯系。
但現在她是老師,是要為被誣陷的孩子正名的老師。
她撥了電話。
對面撥通,嗓音低柔,輕輕勾起兩個字:“江月?”
似山澗的潺潺流水。
沈初月有點想哭,好久好久沒有聽見她的聲音。
“您好,請問是……”
可下一秒她的後背泛涼,面對家長,自然隻能在職業上劃清界限,她禮貌客套說着:“洛霖的家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