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靠着這樣的情感,将邱霜意記了七年。
但若是要她挑出邱霜意的不好,她哪能呢。
連沈初月都不知道為什麼當初恨透她了。
室内窗紗還剩一絲縫隙,月光散落,勾回了沈初月的思緒。
“邱霜意,我若是像從前一樣恨你,就好了。”
沈初月曾經将她視為不可迂回的錯誤,可每當再見邱霜意一面時,又讓沈初月自認相形見绌。
而現在呢,沈初月依然繼續自欺,搪塞,循規蹈矩。
「至少你不會這麼難過,我也不會這麼難過。」
邱霜意聽出來了她的沉寂,目光依然明亮,盈盈一笑:“沈初月,你恨我吧。”
沈初月的心瞬間一沉。
邱霜意繼續說着:“就算沒有我,你也會擁有你想要的生活。”
“隻是可能會晚一點,一周、一月、或者一年。”
她的語氣輕緩,就連停頓聲都帶着好聽的鼻音。
“能力會随着時間增長而提升,不可複制、不會擔心被奪走。”
“沈老師能找到自己所熱愛的行業,已經比剛走入社會的同齡人幸運多了。”
“會有屬于自己的堅韌,雖然偶爾也會犯錯。”
邱霜意的眼睑似弱水緩流,又攝人心魂:“最後你能不能過實習期,能不能留下來,都取決你自己。”
“這跟是不是因為我的幫助沒有太大關系。”
邱霜意坐在單人沙發上,卓越又旖麗,每一個字從唇瓣間吐露沒有任何猶豫,清脆轟然。
她從來不要沈初月回饋怎樣谄媚的謝禮,隻是因為沈初月站在她面前,她就是下意識拉了她一把。
“你不需要妄自菲薄,你現在需要時間。”
邱霜意這些話,會讓沈初月鼻尖遽然有絲酸澀。
“邱霜意,”
可下一秒,沈初月腦海想起一個詞,洇濕的眸目又變得彎彎:“你現在……”
“有點像灌雞湯的勵志大師。”
邱霜意瞬間感覺掉線,明明這麼認真,怕面前人有落差才咬文嚼字想來的安慰詞。
反複練習打磨字句,卻逗得沈初月咯咯笑。
“逗你的。”
沈初月彎腰笑得肚疼,最後看到邱霜意沒笑,才佯裝咳了幾聲清清嗓子,擦擦笑出的淚:“我也覺得不好笑。”
又有點好笑了,她止不住揚起的唇角。
緩了好久,大腦的興奮神經平息,沈初月終于望了望天花闆。
她不太想拆穿這場溫存旖旎的美夢。
“邱霜意,兩個月快到了。”
沈初月将頭上揚,蘊出幾聲嘶啞,長發快要落在腰間。
長睫卷翹,還挂着剛剛笑出的淚滴,顯得漫不經心。
她總就覺得此刻在悲喜之間,擁有着灰色領域的模糊定義,似一段荒唐的、撲朔迷離的空白。
“我明天走,還是晚幾天走,已經沒有什麼區别了。”
一瞬萬籁俱寂,她又看向了邱霜意,向她抛擲了一場禮貌的笑容。
遲早是要離開半山,遲早會離開邱霜意。
遲或早,而已。
邱霜意的目光隐晦不明,光線太細微,看不出她眼底的情緒。
若冬日凄厲裡凍結住的淺潭,無人知曉何時破冰。
她分明是知道沈初月想要說什麼的,可邱霜意咬住下唇,嘗到細絲的血味。
她不是沒有想過挽留她,她注視着沈初月的笑顔,生動酣暢。
回想在半山的兩個月裡,她卻擔心沈初月是否受了委屈,才會讓自己誤認為她是在口不擇言地宣洩。
怎麼,怎麼會沒有區别呢。
直到下一秒,沈初月終于抛下最後的錨。
她淡淡說着,好似一杯白開水,沒有任何情緒:“是我沒有繼續留在這裡的理由了。”
兩個月,她堂而皇之接受在半山所有人的幫助,心安理得享受曾經她恨得牙癢的姑娘,滿眼都是自己的模樣。
她像一副劣質的畫,卻被最鮮豔的油彩溫柔着,塗抹着。
「我好像沒有什麼遺憾了。」
這句話一出,偏偏面前人坐不住了。
邱霜意起身,走向落地窗邊,一把拉開厚重的窗簾。
蓦地,月色灑在她的身上,若是低頭看,光暈滿地零落。
透過襯衫,陰影勾勒,摹過寸寸峻骨。
邱霜意将長發松散绾起,皙白的脖頸間血管紋路是淡青色。
她站在月光下,真是渾然天成的美麗,快要抵達心髒的方向。
“我新學了咖喱牛腩焗飯,你不想吃嗎?”
沈初月瞬間有點難過。
在當她說出離開的時間遲早沒有區别時,邱霜意卻想着是否能拖拖時間,至少再晚一點點。
邱霜意不善言辭,笨拙的言語中卻偏偏又多了真切的誠意,隻為拉扯一絲留不住的念想。
沈初月感覺身體内的指針又開始撥動了,遲鈍地緩緩踱步。
好似一把溫吞的刀刃,不輕不重地細磨在内心最深切的地方。
“想吃。”
「我想,再等等吧。」
「我希望我還有時間能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