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一伸手就可以擁抱到邱霜意,隻要轉個身就能看見邱霜意。
就連狹小卧室的空氣中,都是邱霜意溫柔的青檸白茶香。
暗火翻湧滾燙,沈初月束手無策地目睹自己的心被火舌吞噬。
“你想親我嗎?”
這問題在無數想法中脫穎而出,沈初月說得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邱霜意一手枕着頭,最後撥開遮在沈初月眼尾的幾縷發絲。
邱霜意看着她:“想。”
直至火焰燃盡時,那可悲的心跳才能安穩下來。
沈初月的反骨刺痛了一下,情緒難明。
她轉過身,背靠邱霜意:“忍着點,不給你親。”
又有點不服氣,将被子蓋過頭頂:“睡覺。”
邱霜意隻是淡淡笑了一聲,指節勾出沈初月的一縷長發,唇瓣微觸,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内心許願,若是月光看見,請為她保密吧。
——
清晨卧室的門開了半截,沈初月從門外探出頭,手中還握着陶瓷杯。
邱霜意迷迷糊糊,夜來沈初月并不踏實,她沒有想到沈初月的手勁這麼大,把她抱得一整晚都松不開。
嗡嗡的耳鳴裡,心跳和唇角都難以壓抑住。
直到昏昏沉沉醒來,臉上的薄紅還未完全褪去。
“醒了?”
沈初月把陶瓷杯放在書桌上,“早晨喝點溫水。”
目光卻不自主落在邱霜意白皙的肩間,鎖骨清晰秀美。
沈初月紅了臉,撇過頭,小聲說:“換衣服記得把那小窗簾拉住。”
“咱們吃完午飯再回去吧。”最後她走到門邊,回頭望向邱霜意。
邱霜意笑着回應:“好。”
門被小心關上,沒有太多聲響。
邱霜意起身握住那泛起熱氣的陶瓷杯時,目光卻落在了木桌上雕刻的小字。
歪歪扭扭,像是小刀刻下的稚氣字迹。
讨厭邱霜意。
邱霜意又忍不住笑了聲。
十六歲的沈初月很讨厭邱霜意,這個秘密,沈初月知道。
邱霜意也知道。
高中時期會沈初月趁着邱霜意在數學課打盹,就在她的右手各種用力戳,邱霜意知道。
沈初月是故意的,邱霜意也知道。
沈初月把她視作憎恨的假想敵,視作刺傷眼睛又光芒萬丈的太陽。
窗外下着小雨,蜘蛛網般在玻璃窗下綻開。
邱霜意指腹緩緩描摹着這三字,木刻在桌面,宛若小小的溝壑。
「我看過她會在焦慮時遮掩手臂的抓痕,我聽過她起身時椅子摩擦地闆,乘機抽噎的眼淚。」
「我甚至能會想起,她對我心懷怨恨時,滿眼都是我的樣子。」
居然令人遐想,令人癡迷。
記憶中,高中時期的大掃除,兩人被安排在一起打掃衛生。
沈初月卻偏偏向衛生委員提出,讓她分配到其他衛生區,不要和邱霜意一起。
邱霜意自我安慰說沈初月可能不開心,可直到她看到沈初月笑着和别人談話時,瞬間感到渾身都不舒服。
“你到底想要我對你多好,”那天是邱霜意拉住她,第一次對她說狠話。
但這狠話,也不太恨。
“你才能對我好一點點?”
邱霜意這話一點都不硬氣,甚至尾音都帶着顫動。
可沈初月卻反問:“你不覺得你應該有很多朋友嗎?”
邱霜意呼吸瞬間凝滞。
“像你這樣聰明又好看的人,”
沈初月望着她,“找朋友應該很容易吧?”
“你隻繞着我,你是不是想要我承認你有多優秀?”她的聲音依然溫柔,依然平靜。
沒有大吵大鬧,沈初月的眉眼凜然正經,卻又如此灰蒙蒙。
邱霜意茫然,正要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推開。
教室空曠,黃昏的光透過厚重的玻璃窗,落在沈初月身上,卻搖搖欲墜。
沈初月那天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偏執,或許是聽了班級間的小道傳言,說沈初月這種陰溝裡的老鼠,怕不是趕上好運氣,八輩子都碰不到邱霜意這樣好的人。
沈初月也想,是啊,憑什麼啊。
她面對邱霜意,說出的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這樣會不會讓你覺得,你自己赢了?”
她用一種陌生的目光看着邱霜意,讓自己成了刁蠻刻薄的樣子。
「我看她那麼難過說出決絕的話,我也好疼,我也想哭。」
“江月。”十六歲的邱霜意笨拙解釋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此刻,沈初月偏執要和她敵對,要站在她的反面。
可下一秒,沈初月低下頭,額前的頭發遮蓋住了泛紅的眼尾。
“算了。”沈初月吐出兩個字。
她緩緩走向邱霜意,将頭靠在她的肩膀上。
校服外套混有邱霜意的白茶氣息,輕柔舒緩,會讓人一點都生氣不起來。
沈初月忍着眼裡的淚,可是沒有辦法,她緊攥邱霜意的校服外套,那滴淚水像是短暫的流星,快速滲入校服,形成了一小小的湖泊。
“邱霜意。”
沈初月小聲嗚咽。
“你确實赢了。”
她的聲音剛剛落地,便從口袋中掏出些什麼,随後塞在邱霜意的校服口袋中。
沈初月用手掌抹去尾音的濕潤,撿起地上的掃把,走出教室。
邱霜意站在了原地,碰碰口袋,幾顆渾圓的塑料包裝相互發出稀疏的聲響。
是幾顆藍莓味的玻璃紙糖。
「她随手塞在我口袋的糖,變成了擊中我内心的錨點。」
「我知道她讨厭我,但願她不會知道。」
「從此,我和她的秘密,又多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