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沈初月一直都不太喜歡吃蘋果。
可蘋果便宜。
幼年時每當父母吵架,她就關在房間中,手中總會握住蘋果。
夏夜會悶出細汗,布料緊貼皮膚。
指甲嵌入果肉中,啃食過的部分會留下參差不齊的齒痕。
有時候挺脆的,有時候還挺面的。咬到果核,還有一絲酸苦味。
若是再多發呆一會兒,果肉的周邊逐漸泛黃、腐蝕。
此刻卧室僅僅是月光路過,在看不見的角落裡,沈初月的雙手緊緊環在邱霜意的腰間,彼此的秀發相互交纏不肯分離。
她抛出來的問題,從不是想要為難邱霜意。
沈初月并沒有想要搞得彼此都非死即傷。
“可能……”
現在的她感覺自己就像被丢棄在垃圾桶裡,無人問津的、再多放一會就會招來蟻蟲的蘋果核。
“都有一點吧。”
沈初月自問自答,唇瓣在身前人的後頸浮動,雙眸純粹又明豔。
體溫變得格外熾熱,模糊了朋友和情人的界定。
沈初月埋在她的後背間,心跳的節奏告訴這不一樣。
一點都不一樣。
童話裡的公主遲遲不願跟惡龍走,這便成了故事裡沒有結局的謎,一道從未道破的、藏得太深的縫隙。
若是沈初月将這份情誼誤判成隐晦的情愫,她自然應該道歉。
「如果我恨你就好了。」
「可如果你愛我就更好了。」
邱霜意安靜,僅僅留有淡然的呼吸,以及被月光照清的、绯紅的耳根。
她緩緩轉過身,指節安然撫摸着沈初月的秀發,目光低垂,以及咽喉不自覺顫動。
音調低沉,微疼微癢。
“江月,或許……”邱霜意艱難啟唇。
沈初月蓦然湊近邱霜意,指腹覆在她的唇瓣,目光渺渺快要泛起火星。
空氣又頓時沉澱下來。
沈初月笑了一聲,将話題抛向過去。
“突然想起你之前生日宴的甜湯,好像是小湯圓甜湯。”
她手指逗玩着邱霜意睡裙的肩帶,一手撐在下颚間,眉目下的小痣蠱人得很。
她自然把腿搭在邱霜意的小腿上,腳踝白細。微突孱瘦的踝骨摹過,酥癢得像是一場做夢的幻覺。
“想吃嗎?”邱霜意将一旁的被子蓋在她小腹,輕輕問。
沈初月沒有多猶豫,發出長長的鼻音後笑了一聲。
“好想吃。”
高級私廚做了那麼多菜肴,可沈初月偏偏隻記得了那碗甜湯。
“後幾天帶你去吃。”邱霜意答應得很快。
沈初月自然信她的話,可是内心卻也想要和她站在反面。
“騙你的。”
沈初月單手在邱霜意的肩帶上打了一個小結,慵懶露出幾個字音:“我不想吃。”
“說來有點不太好意思,在這張床上,我想過報複你的手段,也在無數次夢到過你。”
沈初月坐起身,“這樣說會不會太過于矯情?”
邱霜意露出一絲淡然的笑,慢慢搖搖頭。
光線朦胧又顯得多情,邱霜意睡裙襟前的第一枚紐扣都泛着光。
沈初月看着她,反複扪心自問,這樣的瞳目,真的不可以每個夜晚腌沒我嗎。
她張開手掌,從裙尾掖起,順延邱霜意的小腿上攀緣,涼意一絲一毫滲進去。
“沈初月。”邱霜意驚了半瞬,呼吸逐漸開始急促,溫熱電流延至腰椎,面頰紅潤。
沈初月并沒有聽話,唇角漫不經心揚起,霎時指節發力。
手腕的青筋繃出,用力掐着邱霜意大腿的軟肉。
柔軟的、白嫩的。
邱霜意眉間緊皺,疼得細哼了幾聲。本能地環住沈初月的另一隻手,像是發出求救的信号。
“疼嗎?”沈初月露出難得的壞笑。
“……疼。”
邱霜意艱澀地阖眼,眼睑早就洇染薄紅,可眼中溫吞的雨遲遲還未落。
沈初月問道:“你後來有沒有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她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前人雙眼洇濕一圈。
邱霜意的長發散在花花枕頭上,幾縷碎發因悶汗而貼合肩前。
她擠出幾個音,模糊至極:“沒有。”
“為什麼?”沈初月蹙起眉。
“因為我做錯了事。”
邱霜意與她對視,而沈初月卻在她的眼睛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沈初月眼睜睜看着,邱霜意眼中的沈初月,隕落了。
為什麼呢。
「年少時我這麼讨厭的人,讓我深陷自卑的人,居然沒有過上她想要的生活。」
「為什麼我高興不起來呢。」
這又算什麼呢。
她曾将邱霜意高舉成一場觸不可及的幻夢,可最終,卻碎落在地上,猶如碎玻璃炸開。
沈初月恍惚間感到指腹快要生出疥口,緩緩松開了動作。
雙手懸在兩側,歎了一口氣。
邱霜意那塊白潤的皮膚被掐得淤青,幸好月光為她遮掩,不然定是會被人發現這處瘀痕正在苦青泛澀。
許久沈初月低頭,自嘲般笑了笑:“我也沒有。”
她重新将卷皺的被子攤開,蓋在邱霜意身上又像哄小孩一樣拍拍她。
她躺在邱霜意身邊,彼此相視,沈初月多希望指針可以走得慢點。
她凝視着邱霜意的長睫由呼吸垂落又翹起,沈初月想要問很多問題。
問什麼呢……
或許是問她在自己家感受是怎麼樣的,雖然和半山民宿比不上。
問她有沒有一個人生活過,有沒有和家人鬧過矛盾。
問她,為什麼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睜眼是邱霜意,閉眼是邱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