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講,好像是要租房。”蕭可菁舉起茶壺,又給她續上一杯:“有去處嗎?”
沈初月恍然間看着她,愣了幾秒後又緩緩搖頭。
“我有一個房子,原來的房客這個月合同到期,不租了。我在找房客,你要考慮一下嗎?”
蕭可菁将茶壺放回擺台上,動作慢條斯理,優雅端莊。
“兩室一廳,不用押付。一個月兩千,卧室都能照到太陽。”
“雖然離畫室有一段距離,但電動車的話應該十分鐘就到了。”蕭可菁回到位置上,雙腿交疊。
她的直筒西裝褲角縮了一小截,露出黑亮的高跟鞋,斂下眼神:“這樣,工作和住宿也都解決了。”
沈初月打量着她的高跟鞋在空中上下晃動,說不出話。
“考慮一下。”蕭可菁唇角擡起禮貌的弧度,接近氣音般回複沈初月。
随後她又起身,淡然笑着:“那我們現在,再逛逛畫室?”
“……好。”沈初月艱難地從咽喉中擠出一個字音。
—
回來的路程中,沈初月癱在副駕駛旁,昏昏沉沉睡着了。
邱霜意打方向盤瞥了一眼,将車内音樂按下暫停鍵。
而幾秒間,又将這首歌點亮了一顆紅心,收藏在歌單裡。
直到回到半山内,邱霜意停好車,看見睡得昏沉的沈初月着實有點想笑,最後還是忍聲說道:“你先去吃飯吧,我回去洗個澡。”
可邱霜意走到庭院内再看沈初月時,雙臂抓得猙獰的紅,血絲從上到下蔓延,歪歪扭扭,猶如蜘蛛吐絲。
邱霜意瞬間一絲驚異的神色,又返回屋裡,再出來時便站在沈初月面前,問道:“吃飯了嗎?”
“吃了。”沈初月躺在搖椅上,緩慢晃蕩。
“把自己抓成這樣,”
邱霜意将靠椅移到沈初月的對面,彼此的目光彙在一條直線上,她慢吞吞問道:“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了?”
沈初月遲鈍地眨眼,掩過一絲輕笑,可吐出來的兩個字音都在顫動:“沒事。”
沈初月并不知道邱霜意是怎麼認識像蕭可菁這樣的資源,可若是有一支橄榄枝抛向她時,沈初月就不可能不會接住。
可是,她好亂啊。
她亂得都不知道之後的路怎麼走了。
好像隻有和邱霜意的名字捆綁在一起,沈初月這三個字才會顯得有價值。
“手拿過來。”
邱霜意輕輕勾着沈初月的左手,讓她的指根扣在自己的虎口。
指腹的涼感在邱霜意溫熱的虎口間變得模糊混沌。
她的兩指按住沈初月的食指,才發現沈初月的指甲僅僅隻有一點點月牙白。
邱霜意難想這麼短的指甲,是用了多少力才能在皮膚上留下血痕。
高中時期的邱霜意總會把沈初月的指甲剪得一點白都冒不出來。
此刻的邱霜意也是如此。
空氣間緩緩發出咔哒咔哒的聲響,有時明亮,又有時昏沉。
“畫室怎麼樣,喜歡嗎?”邱霜意問道。
庭院光線很亮,可邱霜意垂頭間碎發落下的影也很美。
她的呼吸會落在沈初月的指節上,穿梭、流淌五指間的縫隙裡,伴着指甲剪落的聲音,會脫離出理智的控制。
會引起偏左的心髒劇烈颠簸。
“喜歡啊,挺喜歡的,就是得看她們要不要我……”沈初月目光有些渙散,說到最後竟哽咽了一下。
“還有,”她聲音越來越小:“我在……準備租房了。”
邱霜意沒有擡頭,好似早就預料到,平靜問:“打算去哪裡?”
“還沒有看房。”沈初月回答,“可菁姐說她有房源,問我要不要。”
邱霜意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停頓了半秒,擡眼望向沈初月:“你怎麼想的?”
沈初月并沒有看她,隻是垂頭打量自己的鞋面:“回來的時候,她給我發了照片。後幾天打算去看看,離畫室很近。”
“你要注意一些租房合同的事項,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阿薩,這方面她擅長。”
邱霜意繼續幫她剪指甲,隻是這次動作變得更加緩慢。
沈初月問她:“那你擅長嗎?”
“……不擅長。”邱霜意很勉強笑了笑:“但如果你要找我,我會盡量。”
或許是回來的路上睡得不踏實,沈初月頭腦暈沉:“我忘了,你沒租過房。”
“拿來,另一隻手。”邱霜意并沒有再辯駁,隻是将沈初月另一隻手拉向前。
沈初月很乖巧将手遞給她,又看看被邱老闆剪好的指甲,果真光秃秃,沒有一點白,想來開汽水罐也費勁。
學生時期的沈初月每次看到這麼短的指甲,總會和邱霜意吵一架。
但真相是她不在意指甲短不短,隻是那時候心情不好,就想找一個情愫發洩的出口。
沈初月是個慫包,喜歡和邱霜意吵架,也隻敢和邱霜意吵架。
十六歲的邱霜意初次感到莫名其妙,後來逐漸察覺,便會順着她的方向走,偏偏惹得沈初月吵着吵着,就忍不住笑出聲。
半山庭院的光暈柔和,邱霜意擡起纖細眼睑,盈盈一笑。
“如果你心情不好,可以借這件事罵罵我。”
可沈初月卻笑得很深,露出隻有一側的梨渦。
笑聲散去,沈初月将背挺直,緩緩靠近面前的人:“邱霜意,我明天回家一趟。”
邱霜意回答:“替我向阿姨問聲好。”
她沒有擡頭,剛沐浴完的白茶清香,蘊出深邃旖旎的、不可訴說的前言。
「與她對視的每一秒,都成了我賭徒般的貪欲。」
沈初月的指根包裹住邱霜意的虎口,向自己的方向拉扯,彼此的目光又融化在一起。
「而我會歇斯底裡地希望,我身體裡那機芯生鏽損壞的指針……」
沈初月字字咬緊:“我是想說,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回去?”
“我想帶你,見我媽媽。”
「永遠擁有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