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月記得十六歲時高一時期聖誕節的晚自習,班委自發組織班級晚會的活動。
尚且黯然的教室間,光線變得稀缺。
唯有顯示屏播放的滾動歌詞,幾位紮着高馬尾的姑娘站在講台輕松唱歌。
沈初月趴在課桌上,用寬闊的校服外套蓋過自己的頭頂。呼吸平緩,雙眸微微輕閉。
耳邊是輕盈的歌曲,沈初月将頭埋在雙臂間很低,今晚的練習題對她來說難度大,做得有些頭暈眼花。
恍惚間感到了肩角的輕微觸碰,蜻蜓點水般,泛起圈圈圓圓的漣漪。
“嗯?”
沈初月慵懶擡起眼,而面前人将掌心攤開,露出幾顆玻璃紙包裝的糖果。
細微的光線折射下玻璃紙糖,在不同角度呈現的點彩都不一樣,但發光的不隻是這些。
沈初月将視線上移,邱霜意的碎發随着窗戶還未關緊的風吹動,一絲頭發貼合她的唇角。
她的繡眉上揚,那幹淨清澈的雙眸正等着沈初月的回應。
邱霜意搗鼓嘴裡的那顆糖,攤了攤手:“吃嗎?”
“你吃的是什麼味道?”沈初月問道。
“藍莓味。”
“那我就不吃藍莓味。”
沈初月從中避開了藍色玻璃紙包裝,随意取出一顆暖黃果糖。
淺淡的指甲快速摩挲過手心的軟肉,抓握弧度太過于輕緩,感受私藏在指紋的體溫,猶如貓咪爪子般撓了一下。
隻是教室光線昏暗,月光透不過厚重的窗戶玻璃,看不清誰的面頰泛了紅。
沈初月揉開玻璃糖紙,那顆糖果在舌尖味蕾綻開,橙香的甜裡沒有酸澀。
她以為隻是個普通的糖果。
當她再一次望向邱霜意,邱霜意的側顔被光線勾勒,淡影模糊得格外柔和。
鼻梁高挺,那卷翹的睫毛低垂,落下減淡的影。
曾經沈初月總覺得她固守己見,活在自己的烏托邦内,不過如此。
可恍惚間,邱霜意回頭沖着她笑。
眉眼溫柔舒展,太過于真誠。
“好吃吧?”
她好輕松說出這句話。
沈初月用舌尖将糖果撥到一側,點了點頭。
有限的餘光中,沈初月又覺得她自帶一絲天真的壞意,不多不少,足夠惹得沈初月心亂。
盡管面前人并沒有做什麼。
但也非比尋常。
沈初月又彎腰,埋在雙臂間,聲音有點細微:“謝謝。”
邱霜意并沒有在意那聲謝謝,反倒是看到她有些疲憊,也同曲身。
靠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道:“肚子疼?”
沈初月露出一側的梨渦,搖了搖頭:“隻是有點累了。”
邱霜意若有所思,便安靜地同沈初月的姿态趴在課桌上。
而暗影裡,瞳孔間倒映出彼此的影子,沈初月注視她枕在左側手臂上,而另一手撥弄幾顆玻璃紙果糖。
玻璃紙在她的指腹摩挲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太過細微,下一秒就被歌曲覆蓋。
邱霜意玩得沒意思了,便擡眼望向沈初月。兩人雙眸對視,耳邊是同學唱起的暧昧情歌。
旋律柔和,泛起專屬于暗戀者淡淡的憂愁。
呼吸間搖顫的節奏,在遊絲般溫存的氣息中娓娓道來。
邱霜意笑着打趣,說沈初月的目光猶如夜中的潭水般波光粼粼,總能讓人幻想出一些影子。
沈初月問她:“能看出什麼影子?”
“一隻蝴蝶吧。”邱霜意笑了笑,用指尖在空中描摹出蝴蝶的形狀。
一隻蝴蝶,緩緩振翅,會驚起一片潭水的漣漪。
沈初月垂下眼眸,露出右側的梨渦,笑她想象力豐富。
「總有些美好,在我瞳孔裡落下一層的倒影,那是連蝴蝶的翅膀也不能企及。」
當班級的燈光敞開,班委間又取出附有全班同學姓名的蛋糕。蛋糕兩層形式,各種水果布滿的經典款。
片片附有姓名的白巧克力擺列整齊,同學圍在一起點燃蠟燭拍照。
“你不和她們鬧嗎?”沈初月依然坐在位置上,一手撐着下颚,看向邱霜意。
“我的好朋友,”邱霜意嗔怪般皺眉,幾秒後又恢複成笑容盈盈:“隻有你呀。”
霎時蛋糕上的火焰棒旋起燦爛的星光,黯然中将所有明亮聚集,歡鬧喧嚣瞬間覆蓋住其餘多餘的聲響。
而角落間,沈初月氣息有些凝滞,莫名油然而生的執念是愚鈍的飛蛾撲向熾熱的火焰。
此刻,她所有的目光隻有邱霜意。
「她的心現在是怎麼跳,是同我一樣嗎。」
「她究竟知不知道。」
沈初月下意識咬咬牙,手臂在暗影裡被抓得灼燒的疼。
「她不會知道。」
沈初月脫口而出,用手揉了揉眼,順便遮蓋住了泛紅的臉頰:“騙人。”
淺淡的聲音像是注定會被埋沒在喧嚣中,沒有人注意到。
多狡猾。
教室的燈光被開了半邊,女同學間分着蛋糕,按着巧克力牌認領自己的那份。
邱霜意從人群中擠出來,兩手各捧蛋糕的紙盤,走到沈初月面前,遞給她一塊:“你喜歡吃巧克力嗎?”
“嗯。”沈初月接過,點了點頭。
“那我這塊給你。”
邱霜意将塑料叉子挑起那塊用果醬寫着自己名字的白巧克力,放置在了沈初月紙盤上,邱霜意三個字格外明顯。
沈初月問道:“你不吃嗎?”
“不喜歡。”邱霜意并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