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座位之間的走道邊,卻遲遲不願起身擡頭。
分明沒做什麼,可偏偏聽到邱霜意的聲音卻讓她感到難以言喻的驚惶。
她剛伸向地上最後一張白紙的指節逐漸蜷縮,雙眸不斷眨動。
“丢垃圾啊。”馮欣雙手環在身前,語氣暢然:“垃圾不就是要丢在垃圾桶嗎?”
“那你怎麼不張嘴呢?”邱霜意冷笑一聲,正直走向這人:“還要出來展現你這麼會裝是吧?”
馮欣就偏偏咬死這句話不放,語氣更加猖狂:“欸,我就是喜歡丢在廢物堆了,你能拿我怎麼樣?”
邱霜意頓時忍不住嘴角微翹,瞬即将桌上的牛津字典掄起。
還沒等那人反應過來,“砰”的一聲,邱霜意直接向她的頭甩過一本字典。
而蹲在角落的沈初月聽到那聲響,馮欣吃痛大聲叫喊着,班級中起哄的,驚恐的,亂成一片,都分不清到底是什麼聲音更加刺耳。
最後邱霜意站在辦公室門口罰站,而室内是母親與班主任的争論。
她就站在門口,初夏陽光落在她白校服上,淺淡的青檸白茶遮蓋住了襲來的溫熱。邱霜意好似不知悔改般,總是不自覺隔幾分鐘笑出聲。
直到她看到沈初月走過,才止住了嘴角笑意,假模假樣裝得正經。
可沈初月走到她面前,又轉過身站在她左側,風吹過她額前的碎發,長睫緩緩忽閃。
邱霜意轉頭看向她,問道:“你怎麼來了?”
沈初月站在她身邊,認真回答:“我跟老師說,是我唆使你。”
“啊?”邱霜意頓時笑出聲,而辦公室内又響起母親的聲音。
随後将聲線壓低,垂頭靠近沈初月的耳邊,聲線細軟,惹得面前人耳根有些紅潤:“你這種好孩子,唆使我?”
“你又不是壞學生。”
沈初月轉頭望向她,正想要下意識反駁。
而彼此呼吸如此靠近,可她的距離足以快要蹭上邱霜意脖頸上第一枚紐扣。
很普通的紐扣,黑黝黝的。
偏偏沈初月卻看見她喉間的細微吞咽。
校服上帶有幾絲清甜的青檸白茶香氣,甚至可以聽得很清楚面前人的氣息。
隻要目光再上移一點,便可望見光線落在邱霜意長睫下的細影。
伴着呼吸的餘韻,混合幾絲悸動與慌亂。
頓時沈初月噤了聲,瞬即将頭轉到一旁。
她匆忙将落在肩膀的發梢捋在耳後,卻忘記遮蓋泛紅的臉頰。
沈初月後退了幾步,她生怕那心跳得太快、太吵鬧,會被這人聽到。
“不過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太危險了。”
沈初月低頭,指節相互摩挲,聲音微弱:“謝謝你幫我。”
風吹過她遮蓋住眼尾的碎發,左側眼尾下的一顆淚痣恍然掀起細微的波瀾。
不疼不癢,卻勾人心魂。
像小石子丢入平靜的潭水中,泛起幾絲連續的圈圈圓圓的漣漪。
邱霜意揚了揚細眉,順其自然說:“我隻是很讨厭那人。”
好似這樣說,不會讓沈初月有心理負擔。
她不知道為什麼沈初月總是不會反抗,有時候甚至讓人猜不到情緒,還以為是個不會任何悲傷憤怒的布娃娃。
沈初月餘光輕輕落在她身上,聲線細軟,小心揣測:“那你讨厭我嗎?”
“不讨厭。”邱霜意頓了頓,終于說出最後的一截尾音:“……吧。”
邱霜意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多說一個“吧”。
好像這樣說不會變得太奇怪,還保持一點距離感。
距離感這個詞,在這個年紀聽來倒像是無憂卻說愁的中二。
而她确确實實能感受到和沈初月之間,總有難以言喻的界限。
那道界限很淺很模糊,可不論怎麼淡化,那界限卻一直存在。
沈初月淡笑一聲,擡頭望向邱霜意。
她柔和的雙眸如清泉流淌,分外明亮。
邱霜意不敢看她的眼睛,隻好将目光落在某一處。
恍惚間,她輕瞥沈初月的薄唇輕啟,自然得是暈染嫩花瓣的鮮紅。
可誰知道,一顆包裹五彩玻璃紙的糖果,在唇齒之中不知是會化開别樣的驚喜。
還是僅僅糖衣精緻包裝的碎玻璃。
“可我還挺讨厭你的。”
沈初月将字字咬得很用力,異常清晰。
那是她第一次這麼和邱霜意說話,沒有扭捏,格外坦誠。
邱霜意頓時微微皺眉,面容沒有太明顯的變化。
隻是嘴角的那弧度變得勉強,最後緩緩下彎。
那顆包裹甜津的糖果,吃得滿嘴血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