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邱霜意,此刻,她隻想知道一個答案。
邱霜意擡眼,在沈初月面前,邱霜意沒必要編謊。
她注視着沈初月的雙眸,沒有移開視線,将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我信。”
“那你為什麼要……”沈初月頓時大腦一片空白,這幾個字很含糊地從她唇齒間滾落,猝不及防。
而此時,邱霜意順勢接住了未說完的話。
“我想讓你讨厭我。”
字字分明,擲地有聲。
她的指腹摩挲一旁蘭草盆栽的細葉,随後漫不經心望向沈初月:“不問問為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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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時期的沈初月格外安靜,邱霜意總會以各種理由去吵鬧她。
可自從經曆邱霜意的十六歲生日宴後,彼此逐漸沒有太過于陌生。邱霜意變得幾絲謹慎,怕會吵到身邊那人讀書。
而沈初月總會用水彩筆在她手臂上畫各種各樣的卡通圖像,惹得邱霜意一直發笑。
“你這隻小兔畫得可真好。”邱霜意指着手背上的圖畫。
沈初月淡笑:“這是小熊。”
邱霜意揚起細眉,裝作嚴肅說道:“江月,你還是擅長畫蝴蝶。”
沈初月知道她這句話在内涵自己,可隻是唇角微微擡起,露出右側的梨渦。
每當午休,邱霜意總是喜歡安靜注視她的模樣,而沈初月任由她看着。
自顧自完成數學練習後趴在桌上,也同邱霜意的目光般,與她對視。
此刻,兩人的瞳孔中都倒映出彼此的存在。
“你這麼看我,能看出什麼?”沈初月雙臂交疊,低頭枕着。唇角在校服外套間摩挲,聲音有些慵懶模糊。
窗簾遮住了外邊的明亮,此刻教室少了點光,容易讓人泛起困意。
昏暗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一切都安靜下來。
可邱霜意還是能看清面前人閉眼時随呼吸顫動的長睫,幾絲發梢靠在她唇角邊。
“不知道。”邱霜意垂下眼眸,想了想後便笑了聲:“一隻蝴蝶。”
溫柔的五官在似有似無的光線中模糊了輪廓,她第一次發現,沈初月的眉眼這麼好看。
生了鏽的吊頂風扇會嘎吱嘎吱響,勝似心跳的放大喧嚣。
邱霜意低聲呢喃着,隻有自己聽得見:“這蝴蝶,還挺漂亮的。”
她們以為生活可以像這般如此平靜。
夏日漫長,一切都變得聒噪起來。
沈初月被臨時通知收取教師評價表,評價表以匿名填寫,簡單填寫幾項就可以完成。
她從第一桌開始收,每到一桌就會小聲催促填寫。大部分同學都快忘了此事,随意填塗幾下就上交。
“寫好了嗎?”
沈初月走到馮欣的座位旁,小聲問道。
馮欣将桌角推了一下,發出刺耳的聲響:“不寫。”
沈初月整理手中的表格,聲音很低,額前的碎發快要遮蓋住目光的幾絲落寞:“那你慢慢填,我等會再收你的。”
“那你媽什麼時候能還錢?!”馮欣一臉不屑,一道尖銳的聲線震動整個教室。
霎那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沈初月。
而沈初月站在原地,呼吸卻格外淡定,沒有任何一點慌張感。
她知道所有人都想要看她笑話,與生俱來的自卑又好似早就讓她麻木,不知道怎麼反抗。
對沈初月來說,兼職工作時曾遭受的那些白眼和嘲諷,隻要不影響她的工資,她也願意任由人戲弄嘲笑,瓦解她的尊嚴。
何況是面前這個隻是将她塑成笑柄的馮欣。
“你媽可真會做人啊,找我們家借了這麼多債。”
馮欣坐在椅子上,不屑地揶揄她,手指戳着沈初月的額頭。
随後将評價表瞬間猶如一張廢紙般揉成麻球狀,霎時一道具有弧線的白影,那張揉成球狀的評價表砸向沈初月的肩角。
可沈初月呼吸有些凝滞,唇角緩緩抽搐一下。
而她正要轉身離開,馮欣瞬即起身,用力掐住沈初月的右臂。
而在校服外套下,被燙傷的皮膚還未康愈,強烈的疼痛感頓時蔓延,占據了理智。
沈初月霎時眼前一黑,下意識彎腰,前額的發梢遮住了她毫無血色的面容。
卻偏偏咬着牙,一聲不吭。
馮欣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評價表,随手又向着她的方向撒去,幾十張評價單猶如路邊便碾碎的花瓣般随手一丢,全部落在地上。
沈初月倒吸一口冷氣,她知道面前人想要看的場面是什麼。
于是她緩緩蹲下,清瘦的手指拾起地面的白紙。
她都在内心問着自己,到底在撿什麼。
反正不是自己廉價的自尊。
“你幹什麼?!”
而在沈初月撿起最後一張落在角落的評價表時,熟悉的聲音霎時震蕩在耳邊,不禁令她心跳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