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份工作相對之前的兼職來比,确實輕松。
沈初月内心空落落的,總覺得缺些什麼。
可以她所學的知識,面對向睿睿這樣有繪畫天賦的孩子,她并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
直到那孩子有一次自己收拾好桌面的蠟筆,勾住沈初月的指節,笑得格外燦爛。
“沈老師,我晚上生日,要在啟明酒店,老師要來嗎?”
沈初月本是帶着笑意的嘴角,頓時聽到這個酒店的名字,面容變得幾絲僵硬。
雖然算不上淩陽頂級消費的酒店,但若是要辦宴席,價格定然是不低。
最後沈初月隻是搖搖頭,從包中取出一袋水果糖送給睿睿,祝他生日快樂。
下課後,她并沒有給邱霜意打電話。反倒是自己拎着廉價的帆布袋,緩慢走在淩陽的街道上。
她很少回注意擦肩而過的人,隻是這次,她看得格外清晰。
将頭發染成金黃色的漂亮女生,手中拎着香奈兒的最新款。正摟閨蜜的胳膊,暢談出國玩玩順便看愛豆的演唱會。
而路邊停的那輛瑪莎拉蒂的主人,是個二十歲的孩子。
她的腳步由快變慢,最後駐足在啟明酒店外的百來米,那高矗的建築是按照西歐式修建,耀眼的燈光晃疼了她的雙眼。
其實她沒見過真正的西歐建築,知道大緻模樣還是她在大學時期,在西方藝術史課堂上那快用了十多年的PPT課堂上得知。
沈初月擡眼,注視着那酒店散發出來的光線,不知不覺會想起從前。
那年也是在繁華的啟明酒店,沈初月站在昏暗的角落裡,目睹邱霜意在所有人的掌聲與歡呼下,迎來屬于她的十六歲。
而在邱霜意十六歲生日的前幾個月,她趁着與沈初月同桌的關系,不斷沈初月的耳邊無數次念叨這件事。
“我生日,你一定要來。”
隻是至始至終,沈初月都沒有給她一個準話。
“我把位置發給你了。”
直到生日宴的前一周,邱霜意還是不肯放棄,就連課間都拉着沈初月的手,聲線格外柔軟。
她雙手死死拽着沈初月,委屈模樣注視她,最後幹脆直接将沈初月正在寫作業的筆一把搶過來。
沈初月面無表情,伸手想要回筆。
邱霜意皺眉,語氣好似懇求,格外真誠:“你是我高中第一個朋友,你要是不來,我會難過的。”
沈初月奪回手中的筆,沒有看她一眼,繼續分析作業裡的函數圖像:“那你難過吧。”
沒有任何猶豫,一點都沒有給邱霜意留有一絲念想。
隻是她并沒有告訴邱霜意,她根本沒時間,要打工,要賺錢,要還清家中債務。
沈初月的自尊心,太過清高,太過廉價。
她和邱霜意不一樣,十六歲沈初月的人生,隻能是高考和賺錢。
她也沒有告訴邱霜意,其實她真的很感謝邱霜意能記得她。
可沈初月總覺得自己太過于懦弱,并沒有勇氣打開邱霜意發來的地址。
當天啟明酒店的服務後台中,經理再一次提醒二三十個年輕的服務生:“這次的場很重要,任何人一定不能出差錯。”
沈初月整理并不太合身的工作服,粗糙的布料與肌膚摩挲,讓她一點都不舒服。
而旁邊的姑娘細聲和身邊人說着:“這戶千金還是個獨生女,這場聽說至少這個數……”
“四萬?”另一個人看到那姑娘比了個數字,有些震驚。
可那姑娘一臉嫌棄道:“土鼈,再多個零。”
四十萬。
沈初月扣上紐扣的手頓時停頓半秒,随後又快速整理襯衫的領角。
她自然沒理由羨慕别人。
而口袋中手機頓時不斷跳出彈窗。
沈初月順手點開屏幕,才發現邱霜意發過來數十條消息。
秋意:江月在嗎?
秋意:江月。
……
秋意:江月江月江月江月!
沈初月愣了愣,瞬間按下息屏鍵。
霎時一個電話響起,沈初月才意識到沒有靜音。而堂内經理連同二三十多個同事的目光瞬間都落在她的身上。
詭異的、埋怨的視線瓦解她的自尊,讓她難以呼吸。
“抱歉,我先接個重要電話。”沈初月低下頭,畏畏縮縮從人群尾處穿過。
終于到走廊間,她四處張望過後,終于接通。
可剛接通電話時,還沒有等她說出那聲“喂”,邱霜意像是審判她的罪行:“你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那一刻,沈初月好想哭。
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想哭。
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要怪邱霜意電話的不合時宜,還是自己在這奢靡世俗中僥幸的、卑微的、廉價至極的自尊心。
無奈蓋住了聲音的顫抖,聽起來倒是充滿理性:“我沒時間。”
“江月,我發現你這人……”
邱霜意啧了一聲,像是批判面前人般,一本正經問道:“怎麼這麼沒有骨氣?”
邱霜意其實沒有多想,隻是想要知道為何沈初月總是要避開她。
可這句話瞬間将沈初月内心最委屈的部分擊得粉碎。
她咬咬牙,壓制所有的情緒,卻說着最拙劣的語言。
“對,我沒錢,我哪能有什麼骨氣。”
破罐破摔,沈初月再也不在乎邱霜意怎麼看她了。
還沒等邱霜意說話,她快速按下挂紅鍵,将手機放入口袋中。
正要落淚,而擡眼間,經理距離她數十米的距離喊着她:“沈初月。”
沈初月快速擦了擦懸在眼眶中的淚,一路小跑:“我來了。”
毫無猶豫将手機放入白盒中,手機上交,是經理的要求。
可直到經理來排她宴會現場的角落時,沈初月才見那巨大的海報上,赫然寫着此番生日宴的主角。
邱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