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月清了清嗓,将缭亂的秀發随意绾起。
重新起身站在邱霜意面前,字字咬得太清晰:“你若是覺得我在騙你,我可以給你證明。”
她正準備撩開裙角,想要将自己全部展現。
多決絕,沈初月知道,若是邱霜意不再信她,那就再也沒有人信她。
而慌張的卻是邱霜意。
邱霜意下意識按住她的手腕,連瞳孔都在震顫。
唇角上下碰觸,卻吐不出半截字音。
她們都看不清彼此了,就連自己都看不清了。
多狡猾,邱霜意想要沈初月向她求饒妥協,可偏偏不願見沈初月将自己的尊嚴砸成細碎。
沈初月的情緒瞬間猶如繃斷的琴弦,在内心深處發出一絲斷裂的聲響。
“我可以給你證明……”
她哽咽着,明亮的淚水懸在眼眶中遲遲未掉落:“但你不要再這樣。”
緩緩,沈初月痛苦蹲下,将自己蜷縮着。
而腳邊散落的影子宛若留下過往太苦痛的記憶痕迹,令她肩角的顫動根本不能控制。
“求求你……”她的聲音虛弱、細微,猶如一道最後的求饒。
她不知道為什麼邱霜意變成這樣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成這樣了。
而面前的邱霜意,任由燈光怎麼照,都照不亮那黯然的雙眸。
“抱歉,”
邱霜意慢慢向後面退了幾步,從沙發上取下一小張毛毯,披在沈初月的肩角。
她小心翼翼蹲在沈初月的面前,沉默許久。
最後站在門外,在門關上的最後一絲縫隙中細聲說道:“你……好好休息吧。”
待邱霜意走後,房間内彌散清新的薰衣草香,對于沈初月來說這樣的香薰味,可以令她心安助眠。
衛生間内的洗漱用品都準備得很好,就連換洗的衣物都放在專門的小型消毒櫃中,還貼上安心使用的标簽。
沈初月将毛毯重新折疊放回沙發上,将眼尾的濕潤擦了又擦。
如果不相信邱霜意,她還能相信誰。
不知道。
就算邱霜意真的變了,那也還是邱霜意。
若邱霜意真的心狠,早就可以将沈初月的自尊全部碾碎,讓她滾得很遠很遠,流落街頭也好,被人踐踏也好。
可邱霜意偏偏沒有這麼做。
她将沈初月帶到自己的民宿,讓她有幹淨的房間,暫且讓她能睡個好覺。
沈初月頭腦昏沉,沐浴後擦擦濕潤的秀發,才發現洗漱池上放置的水乳,卸妝油等小罐玻璃瓶都是貼好安全免費字迹的備注。
她蹲下打開櫃子找吹風機,恍惚卻注視到各種長度的衛生巾。
每種都是一片式包裝,未拆封過的,全新的。
想着或許是專門給需要的姑娘備用。
沈初月歎了一口氣,垂下雙眸,感慨一句可自己用不到。
高一時期,第一次認識邱霜意,沈初月就覺得這人總是毛毛躁躁,一點都沒有多餘的心思。
十六歲的邱霜意剛分配同桌後,激動碰碰沈初月的胳膊:“同桌你叫什麼名字?”
“沈初月。”沈初月語氣平淡。
“哪個初,哪個月?”
“江畔何人初見月的初月。”
結果過了兩節課,邱霜意低頭,眸光瞟向一邊,側身傾斜她:“江月,你有沒有衛生巾?”
沈初月總覺得莫名其妙:“我叫初月。”
“好的,江月。”邱霜意倒也不在意:"有沒有衛生巾?"
“……沒有。”沈初月啞言。
“沒有就說沒有嘛,我又不會兇你。”邱霜意笑笑,倒沒有感覺奇怪:“我去找其他人問問。”
此刻,耳邊是吹風機嗡嗡的聲響。
在最後一絲發梢吹幹後,沈初月注視着鏡子中的自己,揉揉紅透的耳根。
也不知是溫度太高把耳根吹紅了,還是……因為邱霜意。
夏夜的半山民宿,晚風溫柔。
沈初月将吹風機圈起,就聽見幾下清脆的敲門聲。
“你睡了嗎?”
沈初月聽出是邱霜意的聲音。
“還沒有。”
“晚上庭院很涼快,蚊蟲也少。”
“晚點湯圓煮好會有人幫你放在門外的桌子上。”
邱霜意在門外細聲說着,比那今日的幾絲夜莺啼鳴還要柔和,“需要什麼和身邊人說,一般都會有準備。”
邱霜意停頓片刻,又繼續說道:“我給你帶了驅蚊水和塗抹的藥膏,也放在桌子上。”
“如果想來乘涼的話,要記得先塗好驅蚊水。”
沈初月認真聽她說的每一句話,随後輕輕嗯了一聲。她猶豫許久,問了個問題:“我晚上可以鎖門嗎?”
門外的邱霜意并不想揣測她為何問這樣的問題,随口說道:“可以。”
月色清輝,沈初月簡單穿了件浴袍,緩緩走在木制小道上。
夏夜靜谧,路燈的光暈層層疊疊,吹拂過臉頰的風都格外清涼。
庭院的亭廊架上的鮮花綻放得迷人,多層結構的植物群落高低錯落,層次分明,身後是偌大的魚池與噴泉。
這對于十多歲住在破敗危房,畢業後隻能選擇潮濕地下室的沈初月來說,沒想到有一天她真能擁有這樣的生活。
她踏入木階時,發出細微嘎吱的聲響。
而不遠處躺在吊椅的邱霜意,月輝描繪她細膩的眉眼,仰起頭露出的脖頸極緻細白,而脖頸右側有一顆細微的小痣,格外勾情。
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短款柔白襯衣,長發披在身後。
目光所至間,手臂晃蕩着。
可再細看,卻是被沈初月抓得絲絲猙獰的紅痕,薄紅透過血管,輕易浮現在肌膚上。
兩人面面相觑,沈初月心跳一顫,感受到周圍的風聲被按下暫停鍵,可她的腳步沒有後移。
最後她慢慢走到邱霜意旁邊,坐在最靠近的椅子上。
沈初月注視着邱霜意手臂上的那一條條抓痕,頗有點愧疚。
她輕輕問道:“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