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邱霜意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嘴被淬了毒,說的話一點都沒留有情面。
她的尾音嘶啞,可不知為何,她都要瘋了。
猶如一道塗滿毒漬的彎鈎,當要指向沈初月時,邱霜意也刺疼得薄汗涔涔。
邱霜意分明故意想要刺激沈初月。
她想要聽面前人的實話。
沈初月沉默很久,忽然渾身繃緊。垂下頭,不忍面對邱霜意。
最後嗓音嘶啞,像是咽喉卡住的魚骨,每吐出一個字,都疼得滲血:“我沒有錢,有朋友介紹過來的,說這邊能賺點……”
她下意識退了幾步,卻恍惚間感受到被紛亂的藤蔓纏住她的腳步,令她逃脫不得。
霎時的耳鳴喧嚣,沈初月說不出話了。
“賺快錢?”
邱霜意直接撕裂朦胧的修飾。
沈初月眸光變得驚恐,唇角顫動,卻又欲言又止。
她搖搖頭,可正要解釋,邱霜意便扼住了她的手腕,指節冰涼。
“如果這次不是正規酒館呢?如果遇到的那人存心不善呢?”
“如果這次幫你解脫的我也不是好人呢?”
“你有想過後果嗎?”
邱霜意反複诘問的每一句話都是劃圈為牢,眉目逐漸猙獰,快要成為一隻失去理智,畸變扭曲的怪物。
壓抑的尾聲中從齒縫散出細微顫音,她也很害怕。
沈初月不忍直視,慌張想要撥開被邱霜意緊握的手腕,可任由她怎麼掙紮,邱霜意偏偏就不放手。
“沈初月,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邱霜意再一次問道:“是不是誰給你錢你就跟誰跑?”
“邱霜意,你理智一點……”沈初月聲音充滿委屈,極力将手往外撤。
可下一秒,邱霜意的一句話卻讓沈初月頓時目光凝滞,那滴晶瑩的淚珠,毫無預兆滑過沈初月的眼尾。
一切戛然而止,連同呼吸和心跳。
邱霜意眼神恢複幾分精明,話鋒一轉。
“沈初月,你最後……到底動沒動人造手術?”
可偏偏這時,沈初月怔忪半瞬,卻被扼住了咽喉,連一個字音都吐不出來。
刀尖再鈍,若是知道要害,也能輕易将血肉與骨骼分離。
空氣中蔓延死寂,唯一能聽見的是落地窗外夜莺婉轉的啼鳴。
沈初月以為邱霜意都不會再提起這件事,明明曾經最心疼她的人就是邱霜意。
“該不會真做吧。”
邱霜意上挑眼線,勾起令人生怯的氣場。
目光再也沒看沈初月一眼,這譏諷的深意任由傻子都能聽得出來:“哦對了,據我所知,你沒有感覺。”
沈初月驚恐用力抓住邱霜意的手臂,用力搖頭,想要阻止她說的話。
她的指甲都快要滲入面前人的皮膚,在邱霜意的手臂上留下猙獰的紅痕,灼熱的刺痛感難以被忽視。
“該不會現代醫學這麼發達,”
邱霜意無動于衷勾唇,偏偏要将真心摔得破碎、血淋淋。
好像隻有這樣挖苦面前這姑娘,才會讓邱霜意變得看似是一個抽離容易的、陌生的、冷冰冰的人。
“你真能感到shu……”
ang……
音節還未落,沈初月的瞳孔猶如血般绯紅,歇斯底裡喊道:“邱霜意!”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邱霜意瞬時一愣,而她的視線撞入沈初月絲絲縷縷紅血絲的目中,面前人驚惶的淚水正在眼眶中打轉。
在暖光朦胧的碎影裡,邱霜意将餘光極快收回,将視線落在角落的綠植上。
她瞬間噤了聲,不敢看清沈初月眼眸中的委屈與酸澀。
她太明白沈初月的痛楚,曾經沈初月又是如此信任她。
沈初月忍淚,緩緩放開将邱霜意手臂抓得通紅的指甲。
誰都可以用言語辱沈初月,誰都可以視她命運如草芥。
唯有邱霜意不能。
邱霜意不可以。
“沒有,”
沈初月指節抹去眼尾的淚,極力控制情緒,可字節的發音都是藏不住哽咽的細聲:“我逃走了。”
空氣中恍惚間變得安靜,沈初月的面容蒼白凄楚。
邱霜意輕微擡眼,平靜注視她的狼狽,這副苦楚模樣卻讓邱霜意難受得喘不上氣。
可霎時,一道猛然的力量襲來,邱霜意快速按住沈初月的肩角,将她推倒在棉麻沙發上。
沈初月的發圈被勾起,如瀑的秀發淩亂散落。
她怔色閃過,面容驚恐,還沒反應過來雙手就被面前人摁住,掙紮間都是粗麻布料用力摩挲的刺疼。
視線突如其來的沖擊讓沈初月的淚再也忍不住了。
惶恐蔓延至神經,強烈的耳鳴像是某種巨獸痛苦的嘶吼。
勝似踩空的恐懼感,内心所有的建設在一瞬間都分崩離析,泛起冰涼徹骨的寒意。
比恐慌更早占據理智的,是在沈初月荒誕的堅信裡,相信着邱霜意永遠清澈明亮。
她不知道為何面前這人變成這樣了。
而邱霜意按住她的力度其實并不大,甚至沈初月可以很容易掙脫出來。
可沈初月來不及想這麼多,她瞬即抽出一隻手,一道響亮的耳光,準确無誤落在邱霜意的側臉。
在邱霜意毫無瑕疵的臉上,那清晰的、通紅的印迹逐漸顯現。
瞬間眼前的一道眩暈,敲醒了邱霜意的理智。
而在霎那間,那盈盈的、滾燙的淚珠,卻也懸挂在邱霜意的眼眶中。
“我沒有說謊!”
沈初月幾乎用全部的力氣喊出這句話。
有限的空間内,空氣凝固又僵持。
彼此的理智都緩緩恢複,留下的隻有急促的呼吸和跳動的心髒。
沈初月将滑落的肩帶拾起,扣緊泛起毛邊的小開衫。
眸光瞥向一邊,低聲再一次重複道:“沒有說謊……”
邱霜意目光沉晦,投射在她的身上不甚分明。
暖光落在邱霜意一側面容上,就連沈初月都說不清此刻這人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