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幼危急切地答應着,甚至又怯怯地喊了一聲,“大哥。”
“小弟,歡迎回家。”雲遮笑着站起來,“大哥不是故意不敲門就進來的。”
幼危整個人蜷縮在浴缸裡,臉快被熱水燙熟了:“我知道。”
“慢點洗,别凍着。”
雲遮擡腿走出浴室。
一陣水聲後,雲遮轉身,看見幼危穿着柔軟的米色浴袍,發梢濕着,正低頭笨拙地系腰帶。他瘦得肌膚下是清晰可見的骨骼線條,可也許是血脈裡的基因覺醒,他這樣子讓人看不出任何成長經曆留下的影子,看不出任何剛從陰溝走出的痕迹。
這間洗手間是家裡特地為客人準備的,布置得格外商務,浴室用磨砂玻璃隔開,外間甚至放置了沙發茶幾。
雲遮擡手,把煙按滅在煙灰缸。
幼危喊:“大哥。”
不知道說什麼就乖乖叫人,準沒錯。
雲遮順手又點燃了一根:“我聽人說你小時候經常挨打,還以為會來一個渾身是疤的醜小孩。”
這句話直戳人肺管子,血糊糊的。
幼危沒想到他會問這麼直接的問題,過去的疼痛屈辱在此刻與不堪入目的回憶一同湧上心頭,他太害怕被嫌棄了,雲遮是他見到的第一個血親,如果大哥嫌棄他,爸媽還會喜歡他嗎?
他小心翼翼道:“我不醜的,身上也不容易留疤的,我好得很快。”
他回答完就後悔了,這不是在承認以前經常挨打嗎?雲家的小少爺,該是嬌生慣養的,就像雲執鷹,酒鬼的巴掌就算揚起來也不敢扇下來。
沒想到雲遮卻說:“原來是這樣,難怪。”
難怪會讓他誤會。
“你真的是雲家的種?”雲遮忽的笑出了聲,他用目光把幼危從頭到腳掃了一圈,“雲家怎麼生出你這樣的……”
幼危老老實實地說:“大哥,我聽不懂。”
“沒什麼,不愧是雲家的小孩。”雲遮收回目光,“難怪把你接回來。”
幼危聽出雲遮的語氣,是不嫌棄他,是很喜歡他,這是他見到的第一位血親,果然喜歡他!
他激動得快跳起來了。
然而這個時候,又是一陣不合适的腳步聲傳來。
這陣腳步聲倉促,和剛才雲遮緩慢鎮定的踱步不同。
“大哥這時候不在畫室,怎麼在這?”雲執鷹倚在門口,語氣卻是慢悠悠的。
雲遮沉着臉:“關你什麼事。”
雲執鷹悠然道:“難得看見大哥離開畫室,大哥上次走出畫室的門是什麼時候?兩個月?三個月前?”
雲遮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一會,突然笑了:“小弟在洗澡呢,我來看看,你也想看?”
雲執鷹被他的話堵住了,就算是親兄弟,說這話也太暧昧了。
幼危則咬了咬牙,大哥才跟他說幾句話,雲執鷹這麼迫不及待進來幹什麼?他不是白癡,從他剛回家時到現在,雲執鷹每一個舉動都像是在盯緊他。盯着他做什麼呢?搶走他十八年人生,現在又不想他分走爸媽和哥哥的注意力嗎?
他過了那麼多苦日子,都是雲執鷹原本該過的生活,都是他替雲執鷹承受的,而他現在不過才回來不到半天,雲執鷹就看不下去了?
“大哥。”幼危輕輕喚了一聲。
雲遮看了他一眼,沖他一笑,才重新看向雲執鷹,不客氣道:“小弟已經洗好了,你想看到什麼?”
雲執鷹寸步不讓:“大哥看到什麼時候,我就看到什麼時候。”
幼危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在争辯什麼,幸虧他不是女孩,給大哥看就看了,雲執鷹就算了吧,不給看。
這次輪到雲遮無話可說了,他碾滅了煙,擡腿走了出去。
幼危想追,卻在門口被雲執鷹一把攔了下來。
“你怎麼會遇到他……”
幼危沒有聽見這句話,他隻顧得找雲遮,然而雲遮走路飛快,被這麼一擋,他就已經回了畫室,關上門。
幼危就算是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了:“我跟大哥說話,你為什麼要進來!”
雲執鷹一怔,像是意識到什麼,低頭解釋:“大哥他确實幾乎不離開他的畫室,我以為他想……我是怕你不習慣,才想着過來看看你。”
“沒有,他是我哥。”幼危咬着唇,不知道自己的眼尾已經紅了。
也許是浴室裡的熱氣還未散去,熏紅的。
雲執鷹又壓低聲音:“是我不好,我不該來,但小危,别告訴别人你們見過面了。不然被人知道,都想通過你來找他求畫,大哥也會煩你因為那種事找他。”
幼危眼裡的濕潤淡去,露出一臉茫然:“原來是這樣啊。”
雲執鷹說:“是這樣。”
這是在提醒他和大哥相處的注意事項嗎?幼危勉強相信了,可他還是有些懷疑,想要雲遮的話,通過他來找雲遮求畫也沒什麼用吧?雲執鷹其實是不想他見大哥吧,不想他分走大哥的喜歡,才對他撒謊。
回到房間後,幼危把自己甩到床上,看着天花闆。
這些天裡他很累,他在陰森潮濕的陽台角落,看着酒鬼的醜惡嘴臉,每次剛談好價格,轉頭就反悔,加錢加錢加錢是他說的最多的話。
酒鬼貪婪成性,恨不得給他每一根頭發都标上價,如果一條胳膊五十萬,幼危毫不懷疑要是雲家拿不出多餘的五十萬,他甯願把自己的胳膊砍下來也不便宜雲家。
今天一天他過得精疲力盡,沒想到竟然就這樣睡着了。
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
他猛地驚醒,連忙爬起來,揉着眼睛:“誰?”
管家的聲音傳進房間:“小少爺,先生太太回來了。”
爸媽回來了!
幼危渾身一震,他沒聽錯,是爸媽回來了!他要見到爸媽了!
他邊整理衣服邊開門,迫不及待地打開門,看見樓下站着的人後,立即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