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正是天贶節,六月六日曬紅綠,恰好天大晴。按照昨日旨意,皇帝及大多數大臣這日停了去壽皇殿奠禮,京城上下都轉而在家中曝曬諸多物件,清洗馬匹,上上下下等待煥然一新,仿佛太後喪儀從此便要關在壽皇殿裡,不再影響在世的人事。
胤禛和胤祥今日停了公務,感天氣不錯,便坐在養心殿後的檐下,看着蘇培盛安排下人在殿裡出出入入,曝曬物件。胤祥的聲音恢複不少,隻有一些與往日順滑不同的微微沙啞感,聽在胤禛耳中,更誘人了些。兩人喝着冰茶,胤禛關心胤祥熱不熱,胤祥搖了搖頭,還是盯着庭中認真看,胤禛看得可愛,明知故問:“王子怎麼如此認真?一絲不落的。”胤祥認真看了看胤禛,嗔怪道:“擔心。”胤禛摸了摸那焦慮的小臉,安撫着,“不必煩,蘇培盛先檢查混。其他人要是有看到什麼,也便再什麼也看不到了。”語氣風淡雲輕,好像又是讨論什麼家常便飯,胤祥皺了皺眉頭,推了推胤禛,怨怪了一眼。胤禛連忙明白在這位菩薩面前,自己還是要收住,便點頭:“好好,我特地整理得很幹淨了,傻瓜。”聽了這話,胤祥的眉頭才放下來,但也沒打算走的意思,盯着的眼神更昏沉了。胤禛感到讓胤祥無聊地堅持着也不是事,便提議道:“今日宮中到處曝曬,去看看?”胤祥眼角一挑,料想确實沒人會在任何地方看到胤禛不想讓他看的,自己自然放心,非在這盯着,也是想看看,自己和胤禛呆在一起這麼些時日的物件,回味回味。聽胤禛提議,胤祥确實心生興趣,同意地點點頭。
胤禛與胤祥走到養心殿門口,坐上了一台輕辇,旁有人随着撐傘蓋,于是不算曬得難受,兩人便随辇自在觀覽起這日宮中的天贶節景觀。輕辇先走出隆宗門到乾清宮前,接着繞過乾清宮後,則見東廊的端凝殿前正架曬滿一院皇帝的袍服。聽到皇帝辇至,滿院忙活的宮人都忙行禮向皇帝請安,跪到院落四邊,讓開空地。全院被分成兩大部分,每部分合四排,每排有一負責的執事,負責晾曬皇帝的冠、袍、帶、履。因為胤祥如今也住宮中,胤禛便命蘇培盛安排将胤祥的一起曬在此處,故成兩部。左邊是胤禛的,右邊是胤祥的。左邊的每一件衣物都比右邊要大一寸左右。左邊的色調較簡單統一,龍袍在前,常袍在後;右邊則五彩缤紛,材質多樣,一些朝服吉服與左邊也隻有細微難察的區别。
胤禛與胤祥坐在辇上恰能俯瞰滿宮衣物,如此整齊對照得很是有趣,胤禛滿意看着問胤祥:“王子可覺得有點意思?”胤祥看得心動,沒想到自己已經和胤禛住這麼久了,按理說皇帝素來一件衣服隻穿一次,然而自己的衣服倒是比胤禛又多樣多量了許多,胤祥心裡隐隐慚愧,随口回道:“嗯,有意思。原來我有那麼多件衣服和皇上一模一樣。”胤禛這才仔細一看,果然如此,自己隻是看出兩人的不同來,貌似父子,還很幸福自己将胤祥養成養心殿的小阿哥,然而胤祥這雙漂亮的眼如今倒隻能看出自己兩人的相似處來了,歡喜應和:“确是如此。其實他們也有分錯的,那件短的明明是我穿的……”胤禛看向挂在自己那邊的一件春天的月白色紗袍接着說:“而那件是王子穿髒了的。”胤祥瞥了胤禛一眼,心道胤禛還敢嫌棄自己,要不是太經常被胤禛招惹,怎會那麼容易混,罪魁禍首倒怪别人。不過,不得不說,胤禛穿自己的衣服真的很可愛,差了一截,露出一點,像個又長大了一點的孩子,胤祥想,如果自己能看着胤禛長大多好,微微一笑,及時制止胤禛繼續放肆發言:“走吧。”
兩人的轎辇随後出了乾清門,沿着左路一直向外去。胤祥一開始還以為胤禛準備去箭亭那邊的阿哥所看看,然而轎辇很快出了中左門,最後在太和門殿東側轉進了左翼門,便見文華殿前早已架鋪滿院的書籍文冊。文華殿南是内閣,内閣學士們今日紛紛來宮,一同安排晾曬曆朝帝王禦制文集、實錄以及古今君臣畫像、符券、典簿等,如今已是整齊跪在自己所負責的檔案旁,向前來巡視的皇帝與怡親王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