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禮部、理藩院、宗人府,天還未亮,便又早早開始張羅喪儀。儀式才開始沒多久,隻見蒼震門外遠遠奔來一身缟素的高大男子,近了一看,衆人皆知,這便是太後生前心心念念的兒子,大将軍王允禵。
允禵昨日午間終于等來京城诏書,立馬連夜從湯泉駕馬回京,終于一日暢通無阻,進到了停靈的甯壽宮。紫禁城,真是叫人陌生又熟悉,上次離開時是送先皇,如今重來,自己更有被排除之外的感覺,然而滿宮又竟仿佛未有任何改變一般,仍舊一片素白,哀悼之氣沒有當時凝重罷了。
前日便接到得以回京的口谕,然而非被那李如柏冥頑不靈地絆住,無奈,那是皇帝的口谕,倘若一意孤行,自己這個冷血的兄長隻會找自己更多的事,于事無益,既然隻道太後不豫,那便還有時間,允禵糾結再三,還是準備等,等到胤禛的旨意。
終于回來了,甯壽宮外跪滿王公百官及家眷,衆人已開始行祭儀。允禵竟是沒有想象的痛心,自己母親素來待自己更好,對胤禛還是其他兄弟大都不聞不問,但也因此給自己帶來許多困擾。生前要鬧着見自己,反而令皇帝對自己更生怒意地清算,允禵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激。再加上,已是太久未見,允禵一時間也很難産生一股真心的悲哀。畢竟,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但他還是快跑進了靈堂,一下子趴在了太後的梓宮邊。允禵一手撐在梓宮邊上,梓宮已是合上,叫人再看不見其中人模樣。他試着摸索,探在太後躺着的臉旁的棺木上,他開始意識到自小偏愛自己的母親永遠地躺在裡面了,一闆之隔再也無法跨越。允禵試着在腦中想象自己母親的印象,第一次發現,原來印象是那樣淺淡,叫人隻能模糊地想起,難以全然記憶得。母親多老了呢,去世時又會瘦成什麼樣子呢,聲音又是如何呢,為何連聲音都叫人有些想不起來了。曾經以為很是熟悉的人,為何一闆之隔,竟就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呢。
允禵将臉側貼上棺,努力地感知起來,絕望地,無力地,淚開始不自覺流下,也不知為誰,隻為那個自己有過印象,對自己很是照料的一個依靠,一個自己再也難以清晰憶起音容笑貌的人,更是為自己這麼多年如此自以為孝順了許久哭個透頂,為何,到頭來,故人是生人,母親,能否再讓我看一眼,喚我一聲“祯。”
哭得難以自禁,允禵感到身後被一隻手輕拍着,照顧着,旁邊傳來那熟悉溫厚的聲音:“禵弟節哀。”允禵模糊地擡眼看向來人,果然是廉親王。允禵向來很是敬愛廉親王,他總是待自己最好的兄長,最像個兄長。兒時,胤禛總是帶着胤祥玩,将自己甩掉,自己便總被允禩和允禟拉去一塊兒了。難過時,總有他們,所以在太後的提醒下,允禵也不喜歡胤禛,轉而和允禩允禟同道,更何況,他們還一度支持自己作皇帝呢。一切都怪胤禛。允禵哭得痛心疾首,在棺邊難以自持,看到允禩,哭得更有些委屈,叫允禩看得也有些心疼或是尴尬,便扶起他跪坐到了靈堂前的墊上,跟着衆人一起跪拜行禮,一會兒也就恢複了平靜。
待允禵冷靜下來,允禩站起,代表幾位王大臣正式向允禵轉達昨日皇帝旨意,将他升為郡王。允禵當着衆人,自然恭敬接下旨,接着擡頭接旨,與允禩之間互傳了一個不服管教的諷刺眼神,兩人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