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王公大臣出了紫禁城,大都各自回府,隻有跟在最後的幾位刻意放慢了腳步。莊親王幾個心照不宣地遠遠落在廉親王和誠親王後面,直到走到東安門口,再也看不見前面兩位兄長身影時,他們彼此喜悅對視了下,讓身邊的下人先行帶着皇上賞的漆盒回府,也沒帶儀仗,就一起閑散地散着步,走進了東安門大街邊的燒酒胡同。周圍的百姓一看街裡進了幾個穿着王爺朝服的,紛紛讓開,跪在了大街兩側。大概也覺得有些吵,幾人沒逛一會兒就進了平日常去的京城第一酒樓。
允祿一進樓就被掌櫃的認了出來,看到莊親王還帶了好幾位王爺,更是誠惶誠恐,上前一口一個王爺地招呼着,轉頭還準備将店裡清空。允祿随口說道:“不必了,今日端陽,一起熱鬧。”掌櫃的又快樂應下,向幾位王爺道端陽安康。今日端陽,酒樓裝點的很喜慶熱鬧,張燈結彩的,生意也好,幾人一起來也呆得更快樂些。允祿帶着幾個兄弟進了天字包廂,大家都卸下了朝冠,一身輕松地喝茶閑聊。下面人按習慣給幾位王爺傳菜,允祿先主持道:“今日端陽,回家也是無聊,多謝幾位兄弟賞臉來喝一杯。”說着向對面的恒親王允祺、淳郡王允祐、果郡王允禮抱了抱拳。兄弟幾個自小學漢話,去辦事也都說漢話,日常閑聊也習慣如此。今日算遷就恒親王,允祿倒是帶頭說起滿語來。恒親王溫和笑笑:“兄弟客氣了,聽說内務府事忙,我們幾個很難有空聚聚。你剛在後面戳了戳我,還把我吓到了。”一旁的淳郡王日來多斯文,這時也大方笑道:“是,我剛才也被吓了一跳,還以為又有什麼事。”允祿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一時起意,但這不也是不敢把允祉和允禩叫來麼。”允禮在一旁靜靜地喝茶,表示同意地點點頭。
恒親王也實誠歎息道:“允祉總愛端着架子,把他叫來了,還得聽他卡絆地說話,是聽得人不舒服。”一旁的允祐拍了拍允祺,調侃到:“沒想到還有兄長你不能包容的。”聽大家都在吐苦水,允禮笑出了聲,表示自己和允祉住同條街很有體會,應和道:“誠親王排場大,端陽節他家裡辦大宴,哪有空和我們來小酒樓。”允祿聽了連連點頭:“對,所以我更害怕允禩來。”此話一出,在座歡笑的幾位都控制地安靜了些,允祿好像也意識到自己說得過于大膽了,随手往嘴上一拍,轉而對恒親王問道:“兄長可有允禟的信兒?”恒親王是允禟的親兄長,以往還是鄰居,允禟被皇帝派走,恒親王雖不敢說什麼,善良的心裡也有些難過,被允祿一問,心生歎息,但也想的很開:“允禟是有寫過家書,說在西甯過得很不錯,終究是京城的貝子,去了那還被叫‘王爺’。”允祿驚訝:“呦,那是過得不錯,比某位親王過得好多了。但是,這可不好讓人知道,不然……”
允禮及時打斷了允祿:“對了,莊親王今日想一聚,不會真的是為端陽節吧。”允祿撓了撓頭,有些糾結該怎麼說,終于鬼鬼祟祟地低聲道:“我就是……想問問幾位兄長,這,怡親王,沒事吧?”允禮心道果然如此,對面的允祐先共情開口:“我看沒大礙,我們這腿疾就是容易犯,平常不犯還好,犯了真還就是痛得不能走,何況胤祥體弱,小病不斷也是常事。”一旁的恒親王聽得認真,投來關心同情的眼神。允祿仿佛也覺淳郡王說得有理,打消了一些心裡的疑慮,轉而是關心的表情,聲音更低了點:“但這皇……對他是真真好啊,我今天看得害怕,還以為抱了個兒子,仔細看才知。”允禮順手拍了允祿一下:“害怕什麼?”允祿一副無辜樣子看向允禮:“你還說我,你那時跟我對視了一眼,我看到你也怕了。”允禮淡淡回:“我那是擔心胤祥兄長。”允祿笑了一聲道:“果郡王,你怎麼也對怡親王這麼好。”允禮一臉正直:“胤祥兄長為人清正,當初正是他給我指了條明路。”恒親王與淳郡王都靜靜聽着,畢竟他們從不曾有什麼苦惱,安于現狀。允祿贊同着:“是,胤祥兄長确實極好一人,内外兼修,也難怪皇……喜歡他。說來也奇怪,已是很久沒在宮外見到他了,以前倒偶爾能遇到。”允禮心裡又微微一動,面上仍輕松回道:“并不奇怪,兄長身兼數職,恐怕是忙得緊。”允祿慢慢點頭,心中的疑惑好像都解開了,畢竟自己隻管個内務府和造辦處,造辦處的活兒多半也交給胤祥了,自己是很難知道别人有多忙的。轉念間,允祿又想起一事:“隻是今日胤祥上朝不是還好好的,怎麼下午就摔了。”一臉疑惑,恒親王幫着解釋道:“大概是又病了,強忍了一上午,這個胤祥,素來堅強。”淳郡王也聽得感動,允祿點點頭,隻允禮默默喝茶,不知在想什麼。
酒過三巡,窗外突然響起嘹亮的開道鼓樂聲,允祿好奇地跑到窗口去看,見樓下胡同兩邊已整齊地跪着一衆百姓,胡同裡各處的動靜都停了,隻路上有明黃色的旗仗隊伍朝這邊來。再定睛一看,一架龍亭正被儀仗簇擁着,龍亭後有一人騎着馬,穿着灰色蟒袍,頭戴紅頂圓帽,不是蘇培盛又是誰。衆人的心都慌了,互相看了一眼,蘇培盛已是下馬跟着龍亭進了酒樓。掌櫃的是一覺羅家的包衣,自然知道這是聖旨來了,立馬張羅好香案,在門前挂起黃彩,樓下此時也跪了一片。幾位王爺快步從樓上走到了樓下,虔誠地在香案後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