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蜀崗山,兩人繼續乘轎,約略半個時辰後,就到了揚州集市,然後在正中找了家生意興旺的酒樓,點了數道淮揚菜:揚州炒飯,揚州三頭宴之清蒸蟹粉獅子頭、扒燒整豬頭、拆燴鲢魚頭,拉豆腐作為晚膳,外加一小盤江都方酥當點心,一壺瓊花露酒下菜。淮揚菜肴很對胤禛胤祥胃口,清淡有滋味,用材簡單而工藝精緻,肥膩恰當,兩位吃得開心,賞了小二點錢才離開。
離開小店,兩人沿着揚州街市閑逛起來,一會兒買點菱角,一會兒提了些酥餅,最後買了碗藕粉,一起站在小攤邊上,華燈下,胤禛端着,讓胤祥先嘗,胤祥自己嘗了一口再給胤禛遞去一口,兩人眼中都有花一般,喜悅得旁若無人,惬意在這碗桃花藕粉中,不一會兒也就嘗完了。而後一路逛着,兩人漫步上了一座單孔拱橋,借着兩岸鮮明的燈光,可以看清橋兩邊皆為漢白玉欄杆,整座橋如玉帶飄逸,似霓虹卧波。胤祥拉着胤禛向上走,一邊默數兩邊的欄柱數,走到中間,輕輕再瞟了一眼前方,才回頭向胤禛說道:“廿十四。”不知為何,一時也沒其他人登上這橋,人們隻在兩岸燈市往來,橋下有許多江南畫船,船上有燈,與岸上的燈交相投映在河面上,江南之色盡收此畫。胤禛慢慢走到胤祥身後,伸手将他圈在了自己兩臂間,臉跟着貼上了胤祥側臉。胤祥一驚,用手肘頂了頂胤禛提醒道:“這裡都是人。”胤禛低笑在胤祥耳邊輕語:“他們都忙着看前面的燈會,哪還有空看這邊。”胤祥眺望了下,感到确實如此,也就不再掙紮,默默靠入胤禛懷裡。胤禛感受到身前的王弟服帖下來,欣然一笑,更自然地将頭擱在胤祥肩上,輕輕吟到:“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箫?”才說完,遠處出現了清亮的箫聲,悠揚地過河而來。胤祥本為胤禛這若有所指的話有些羞,好在箫聲及時,一下子打斷了其他遐思。胤祥擡眼一看,見對面橋上有一白色身影颀立着,清冷的箫聲正是從那傳來。周圍樓閣低矮,不比橋高,叫那身影顯得孑然清俊。胤祥看向對面,倒不是很在意箫聲,而是望向了黑夜裡挂着的半邊圓月,仔細欣賞着揚州夜色。然而,不經意間,他若有所思的小臉已被胤禛的手輕輕一帶轉向側邊,正好看向了胤禛。胤禛的臉在月下也愈發清冷白淨,臉上的弧線很是溫柔,眼裡動情,嘴角微微向上,淡淡開口:“王子,為何隻看那玉人?”胤祥看景被打擾了,一開始還有些許不滿,然而見了胤禛這番矜貴傲慢模樣,面色跟着軟了,方才閃着寒光的鳳眼溫柔下來,彎得如虹,無奈轉過了身,拍了拍胤禛,嗔笑道:“皇帝真是霸道,我看月亮都要打擾。”胤禛笑回:“是很霸道,王子喜歡,我也可以為你吹上一曲。”不知為何,胤祥心裡總感覺怪怪的,但看胤禛溫柔認真的樣子,微微點頭,拉着胤禛離開了這段小橋。
才下了橋,胤祥倒是有些後悔,原來對岸正是舞榭歌台處,小樓精緻,裝點得漂亮,勾欄檐下盡是穿着豔美的歌姬,正演奏着各種曲子,唱着吳侬軟語的調子。這豔麗的沖擊叫胤祥更羞了一點,但實在無法,退後隻會顯得自己沒膽量,胤祥感受到胤禛看笑話的眼神,隻好拉着胤禛硬着頭皮往前走。果然,這樣兩個風流華貴的男子走入其間,很難不被招徕生意。面對一群人的引誘,胤禛一言不發,權當看不見周圍景色,滿眼隻看向胤祥,眼裡仿佛有話:”王弟要對我負責。“而胤祥一開始還擡頭看了胤禛一眼,想着胤禛要是尴尬,自己再順水推舟地助他退出去也是好的,誰知胤禛這般坦然地看向自己,仿佛根本沒見到其他人,看得自己心裡也癢癢的。雖然心裡有這些擔憂,但面上胤祥也是擺出了比誰都淡定的達官貴人狀,别開臉不看胤禛,從容一笑,偏叫周圍女子更是激動地想撲上來。令人驚訝的是,這些人激動歸激動,卻沒有一個真的敢上手推拉兩位的,隻是脂粉味與弦歌聲混在一起,讓人有些心累。胤祥見了此情此景,心裡了然,無論如何,在這道上走很是安全了,于是笑得更舒展了些,又朝着胤禛挑了一眼,欣賞着胤禛臉上開始變得不自在的神情。果然,胤禛拉緊了胤祥的手,加快了腳步。無奈胤祥倒是心裡一笑,搖起手中折扇,硬是拖拉了起來,從容地左顧右盼,又不時擡頭,眼神經過處總有一些别有風情的聲音在回應着。輪到胤祥看着有些着急的胤禛笑了,隻聽樓上傳來古筝聲聲,正唱着秦觀詞,“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聽着,看到眼前光彩熱鬧非常,再往前卻又是些晦暗的房舍,胤祥仿佛看到了華麗終會落幕,反而真有些動容,對胤禛輕輕說道:“哥哥可知揚州還是秦少遊常居處,他的許多詞都源于紅顔知己,今日一見,才知詞中美景若何。”胤禛被胤祥說得心裡很不是滋味,想着還是不要讓這喧嚣地打擾胤祥太久,更是堅定用自己發冷的神色将周圍人都隔了開,帶着胤祥走出這一片燈紅酒綠。最後,聽到一句清冷的“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潇湘去”,兩人的心都跟着動了動,胤禛回頭看胤祥,對方正認真看着自己,滿眼情愫,見胤禛回頭,輕輕開口:“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而胤禛恰站在燈火看不太到的地方,溫柔回道:“我偏要朝朝暮暮。”
兩人執手,默默走出了這片喧鬧地,内心的波瀾輾轉也緩了緩,胤禛才向胤祥問道:“王子,接下來我們去哪?”胤祥仿佛已經想過這個問題,很快回答:“回船上如何?”胤禛奇怪地反問:“王子不是不那麼喜歡乘船過夜麼?”胤祥笑笑:“當然是有所圖。”說着已是輕松邁開腳步,往前面不遠處停着的轎子走去,被牽着的胤禛心下納罕,王子這是何時安排的,搖頭感到自己真是玩不過弟弟,好好跟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