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點。
祝芙準時帶着飯盒出現在地下室一樓。
臨出門前,為表誠意,她還貼心地帶了一隻大芒果作為餐後水果。
然而站在畫室門口,她卻有些犯怵了。
萬一他還像白天一樣不給自己好臉色怎麼辦呢?
萬一他根本就不接受自己的道歉呢?
萬一……
她在腦内瘋狂思想鬥争,不料門把手微動,咔吧一聲,門從裡面自己打開了。
“啊啊啊!”
“喂。”
祁野逸倚着門框,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語氣冷淡依舊。
“叫什麼?”
明明是他被吓了一跳,怎麼她又先發制人,一副被吓到的模樣。
“啊?”祝芙不叫了,眨了眨眼睛:“祝芙。”
祁野逸:?(搞什麼?)
祝芙:?(不是你問我叫什麼的嗎?)
倆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祝芙決定打破沉默。
沒辦法,犯錯誤的人總要低一些姿态,她一向寬容待人。
“外公說你身體不舒服,中午都沒有吃東西,我來給你送吃的。”
她将飯盒遞過去,笑意盈盈,額角一縷卷發搭在眉尾,看起來格外乖巧。
祁野逸看了她幾秒,垂下眼睛,飯盒最上面放着一顆巨大而飽滿的芒果。
他有些無動于衷。
很快祝芙開始覺得手臂有點酸,于是試探着看向他。
隻見他原本沒什麼情緒的眼睛裡,突然劃過一絲奇怪的笑意。
緊接着就見他擡起小臂,露出陰影裡的左手。
食指勾着的白色塑料袋,就這麼袒露在燈光下。
祝芙低頭,正好看到裡面吃剩的飯盒。
道歉第一步,飯誘——失敗。
但她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她一定要讓他了解到自己的歉意——當然,更重要的,終極目标:她想要回她的孔雀魚。
“嗚。”她突然低呼出聲。
祁野逸心頭猛地“突突”兩下,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很難說這具體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就好像你明明知道屋子裡有炸彈,卻無能為力,隻能等待它自己爆炸一樣。
祁野逸最終将目光鎖定在她手裡的飯盒。
果然,下一秒,就見她手臂一滑,飯盒搖搖欲墜。
身體顯然要比思維更快一步。祁野逸還沒意識到,飯盒已經到了自己手裡,芒果的香氣直沖鼻腔。
緊接着,他就聽到身後屋裡接二連三傳來祝芙的聲音。
“惬意,你這地方也太空了吧!”
“啊啊啊,這是你畫的嗎?”
“你怎麼不進來呀?”
“哦對,你要去丢垃圾是不是?你先放那裡吧,一會我走的時候幫你帶走就好。”
祁野逸一手托着飯盒,一手托着芒果站在門外。
突然覺得自己反倒是個冒進的到訪者了。
他轉過身,剛想開口,隻聽角落裡忽然又是一聲驚叫——
“惬意!你怎麼會有我小時候的照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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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芙不是個運動神經發達的姑娘,因此剛剛故意脫手的行為多少有些“賭”的成分在。
但與其說她是運氣好,不如說是祁野逸的判斷力更勝一籌,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小心思,又“默契十足”地将這枚“定時炸彈”妥善轉移。
隻是一向思維快于行動的他,這次一反常态地身體先做出了反應。
于是就趁着他這麼愣神的片刻,祝芙矮身一躲,輕松從他臂下鑽了過去。
窄。
這是祝芙對這間畫室最直觀的感受。
緊接着,她的目光便被左手邊牆壁上的圖案吸引了。
那是梵高著名的《星月夜》,自東向西一整個鋪展在牆面上,深淺不一的藍色與黃色融在一起,織成了夜的河流,随晚風在這狹小天地裡靜靜搖動、流淌。
祝芙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夜市見到的那幅金魚圖,還有上島時一路見到的彩色房子。
一個強烈的念頭在她心底浮起,她突然有些歡欣雀躍起來。
是他吧!
這些畫裡所帶着的某種熾烈奔逸的情緒,隻會出自他。
仿佛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想似的,她目光逡巡着,試圖再從屋子裡找出些蛛絲馬迹,卻失落地發現,除了牆角高高摞起的一疊畫闆外,屋裡隻剩下一些零星散落的畫具和蒙着襯布的畫架。
她有些失望地甩了甩頭,目光卻無意間穿過正對着門的一整片白色牆壁,看到了畫闆一角上,用白色膠布貼着的小像。
那是七歲的她,梳着羊角辮,在夕陽下奔跑的場景。
幾乎是下意識地,祝芙脫口而出:
“惬意!你怎麼會有我小時候的照片呀?”
然而話音才落下,她就意識到了,所謂“小時候”的照片,其實是一張畫。
确切而言,這張畫出自祝修明之手,至今還擺放在自家客廳長廊。
因為畫得太過生動,加上照片經過剪裁,将畫框抹去了,以至于猛地一看,祝芙以為是照片。
她上前一步,想要将畫布上臨摹的一半的圖看清楚些,誰知忽的周身一暗,高大的影子落下來,将她擋得嚴嚴實實。
祁野逸站到她和畫闆之間,面對着她,一把拉過她的手,将飯盒塞回了她手心。随即長臂一撈,扯來一塊襯布。
于是那副臨摹了一半的畫便徹底被遮住了。
“為什麼遮起來呀?”祝芙愣住,沒想到他這麼大反應。